他依旧心如擂鼓,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有为师在,屠苏不必担心。”黑暗里,师尊忽的出声,似乎以为屠苏因为忧心那些见缝**针的意外,才迟迟未眠。
屠苏本并非因担忧而清醒至今,然而听见师尊安抚,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去,亦不再执着自己的疑惑。不知不觉,沉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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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胤给屠苏盖上层毯子,又退回原位,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他安静却显得疲惫的睡颜上。
在他的印象里,屠苏从未平平整整地睡过哪怕一个晚上,总是如这般,在沉眠中渐渐蜷缩起来,把手边的东西紧抓在怀中。
过去是焚寂——自从他被告知焚寂有吸煞之能,这把坚硬冰冷的嗜血利器就成了唯一伴他安心入眠之物。
而现在——紫胤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断剑,摇摇头。不知他只身在外的夜晚,都是如何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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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渐有光从窗纸透入,室内一片朦胧亮光,盖过了快要燃熄的炉火。
屠苏难得神清气爽的醒来,只觉周身舒畅,不复往日僵硬,动了动手脚,才发觉自己早把前夜盖过的被褥团在怀里,而身上盖着的另一条毯子,则并未见过。
是师尊……
心间又有暖流。
他起身去寻放在枕边的外衣,却未寻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厚实的深蓝色冬衣,肩臂的铠甲连同他身上的一些饰物沉沉压在最上。
他环视四周,并未见到师尊身影,凝神感受到屋外有熟悉的法力波动,便匆匆穿衣收拾。
屋外,湛蓝色的术法光芒包裹了一颗闪动着柔和微光,如鲛珠般莹润的玉珠,然而仔细看,玉珠中还有丝丝缕缕黑气纠缠着盘踞在中央,那股清气缓缓消磨着中央的异色,亦不断被吞噬着。
“这是……玉横?”待师尊施法暂毕,屠苏开口,盯着他手中颇为华美的玉珠,有些诧异。
“只是先前它被术法封印,不显本色罢了。为师略作估计,半月当可完全净化。”
他收起玉横,上下打量了屠苏一番:“衣服可还合身?”
“……很合身。”屠苏未料,师尊问他的头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多少有些诧异,却不自觉的,连眼神也柔软起来。
师尊绕到他身后,拉平脊背上的面料:“却是有些紧了。”
他微微摇头:“都说过为师面前不必客气,当真……”
“……弟子惶恐。”背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不由得绷紧了脊背。
仿若有一阵奇异的暖流从师尊指尖流淌出来,所过之处,经脉皆传来未明的酥麻感。心中亦升起微妙的高昂之意,仿若师尊的手牵着一根丝线,轻飘飘将自己提在半空中,脚下是云海腾卷,又若醉醺,令人难舍。
“为师无能,若是能解你苦楚,也不必将你困于天墉城中,如今,又不得不让你在此处……”他忽自责道。
师尊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他这样的人……绝不该因自己如此懊恼。
“弟子能事于师尊身侧,已心满意足,并不求入世。”屠苏打断他的话,少觉突兀,却不愿意停下。
“师尊莫要再提弟子委屈之说,弟子日夜有师尊守护,更复何求?何况我诚心与您相交,折服于风姿…时感欣悦,亦尝知犹如亲友在侧的特殊温情,弟子并无遗憾,亦无苦楚。”话至中途,屠苏已对上了师尊难得微微睁大的眼睛,只见其中流转着难以名状的波光。
这种如若冰泉融流潋滟的波光,屠苏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次次记忆深刻——
过去自己受煞气侵袭难以克制杀意而自残时、竹林下与师尊曲意相合一坐一立相对静默无言时、女娲神像下那个温暖拥抱前、青玉坛石道中被自己揽于怀中后……
然而这样多次,他却也未能明白其中含意,甚至亦不知辩解这一通究竟有何用。
只是每每与师尊相处,总觉仿若身处晨间薄雾,虽缭绕在身侧,却总隔了层烟朦。而这层烟朦,又非长久存在,时不时忽的散清,露出天边一弯浅淡残月,勾动心绪波澜顿生,刚想体味,却见残月再次消失在茫茫雾气中,徒留……意犹未尽。
气氛一时凝滞,他定定地看着师尊,略显焦躁地磨挲着腰带上的坠饰。
“……当真,如此?”许久,师尊打破沉寂。
屠苏未动,沉默着注视他。
“屠苏做如此想……亦不错……”师尊眼神初有几分闪烁,后又归于平日里古井无波的模样,“为师甚慰。”
——又归于雾中了。
屠苏并未做声,移开了视线,又听他道:“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为师尚有许多并未教过你,趁此机会,屠苏可有所好?”
——雾气便层层交叠。
“……全凭师尊定。”
“为师手边恰有棋盘棋子,如何?”
屠苏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入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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