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笑出声来,气氛轻松的相送就此为止。

擒获砺罂这些年,沈夜心思缜密、对其防范之严格滴水不漏,甚至可以疑神疑鬼来形容,不止兴之所至便要加固囚牢结界,隔些时日更一言不合就亲自彻查一遍城中是否遗有砺罂耳目,每回需要出城也择定白昼的时间快去快回,这惊弓之鸟般的警觉他自己或许早已习惯,只是天长日久,其他人却不一定承受得了。

此次本应由三人协力,然而天色尚早,沈夜甫刚破界而出,砺罂想也难起风浪,华月仍有祭祀仪式需要主持,瞳也忙于稍后接应沈夜与少恭的事宜,二人暂离的少顷,便剩了谢衣一人负责看守砺罂。

计划即将完成,沈夜近日事物繁多,已有许久未曾如方才那般放松了,是以谢衣进入密室时,唇畔仍然噙着余留的笑意,下一刻便听得结界中的魔物发出一阵渗人的低笑,“谢小公子今日心情看似不错啊。”

沈夜已经布置好一切,他们负责看守的只需要盯着砺罂确保它无异动,除此之外的举动皆属多余,尤其不得与其交谈搭话,以防有隙可乘、魔物惑心。砺罂从不安分,故意攀谈此前屡见不鲜,谢衣本无意理会,只听它又继续道,“地牢内终身监禁的重罪犯,为何会无故失踪?死囚的处刑,已有许久未当众公示,谢小公子可知,你敬爱的师尊同你的师祖,在计划着怎样可怕的事?”

流月城的囚牢,统归瞳掌管,他素来通透,可又正是因为这通透,让他足够冷血无情——谢衣下意识拧了拧眉,却是沉声反驳道,“我师尊圣明仁厚,绝无可能做出这等逆伦之事,阁下不必处心积虑挑拨离间。”

“呵呵呵呵呵……”话音刚落,结界中的心魔便极其讥诮地大笑出声,“圣明仁厚、沈夜——圣明仁厚?谢小公子,你明白魔气的意义吗?”

魔气至浊,寻常人倘若过多接触,轻则心智惑乱疯癫痴狂,重则魔化异变死无全尸,“沈夜竟想利用魔气救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面对这些不断冲击他底线的话语,谢衣分毫不为所动,他淡淡凝视着结界之中的魔物,眸光清明凛正,“我拜在师尊门下十余年,幸蒙他谆谆教诲引导护持,方有今日之成,阁下如何会产生我未向师尊确认过,便信了你的错觉呢。”

“因为,我快死了……沈夜要、杀了我。”

结界之中,浑浊的魔物不再像往常那样横行霸道地将有限的空隙整个占满,它蜷作一团,就如极其恐惧之下战战兢兢的瑟缩。

“他将我囚禁于此,胁迫我为他试验、肆意抽取我的魔气……这结界牢不可破、封绝灵力,但灵力又如何能无中生有?”它顿了顿,话音愈发喑哑,带着艰涩的微颤,“……已经五年了,大祭司大人试验将成,我怕是……难逃此劫……”

它说着,愈发缩了起来,这样看着,真的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不堪长年折磨,灵力流失过多羸瘦虚弱、奄奄一息的人。

流月城生灭厅,是存放历任城主、大祭司等高层从政手札之处,谢衣主事这些年早已将之尽阅,也知道要坐稳君王此位免不了政斗,而政斗中从不论对错,只有成王败寇,杀死落败的政敌更是家常便饭,在政斗之中,生命并不平等,它们区分贵贱、并由强至弱计数排列——刚接触这些太过现实之事时,他曾因难以接受目睹的残酷事实无理地质问过沈夜,可沈夜只消一句话,便让他无言相对。

——“那么,倘若被你留下性命的敌人,威胁到你的亲人友人呢?”

“人活于世,不止为自己而活,是以绝不能简单地以己度人,人心难测,你从宽处置你的敌人,可你永远也无法控制对方的念想也同你一致,一旦有异,损失不可预计,许多时候,还是死亡更便于免除后患。”谢衣回想起沈夜说这番话时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单论此事,杀人为恶,留人为善,为善较之为恶,需要强大许多的力量方能驾驭。你看,你想要人人都活下来的理想,并非不可实现,只要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控制一切、扭转人心,能够抵挡敌人所有的伤害,能够防止自己失手杀了他,甚至即使他死了、也能让他复生,如此便可。”

“但这世间,互相倾轧似乎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莫提人类,纵然强如九天神祇,亦有实力相当的同类匹敌,这种绝对的强大,不过是虚幻的妄念罢了。”

至此,欲求之问谢衣已尽数了然,可所谓的君王之道与他所坚守的底线,归根结底是彻底悖离的,他虽能理解,却无法做到、自己断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不干涉他人所想所为,会竭尽全力、能救便救,灿烂而珍贵的生命,他将穷尽毕生之力守护,即使力量绵薄,但求于心无愧、无怨、无悔。

谢衣再次抬眸看向沈夜时,已敛尽眉目间的犹疑与不安,责任愈大、牵制愈多,难以避免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他微不足道的理想若继续以如今的身份地位,断无可能实现,于是他恭敬地在沈夜座前跪下行礼,一双黑瞳之中是孤注一掷的清彻,“师尊,请恕弟子——”

当着恩师之面直言无法达成他所期望,这样的言辞难于出口,谢衣这句话说得很是艰难,沈夜早已洞悉他内心所想,便在他拖拖拉拉的须臾,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后,只听沈夜淡淡道,“尽力而为。”

那时谢衣尚年轻,还不能体会这四个字的意义,自那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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