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呢?”
“进步。”
陶清风沉默了一会儿,琢磨那个词:“进步。”半响才说出了他来到这个世间后,一直很困惑的问题之一:“这个时代,比起大楚。在‘科技’——你们用的是这个词吧,这方面进步得很多。比如医院、电子产品。在生活上的确也非常进步,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便捷多了……但国学、历史这些方面……”
“因为这些学科研究的是从前发生的事情,在方fǎ_lùn上可以不断进步。但在内容上是寻找过去的经验。不能用‘进步’来形容。但也并不是‘退步’,而是‘往回看’。”严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陶清风,“所以,你活生生的在这里,我要好好地看。”
陶清风感觉自己像被严澹当成了个活样本,眼中正架着一面看不见的放大镜,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地审视着。将陶清风,当做一个包涵着象征意义的活物……
陶清风就笑道:“严兄,之前你怀疑‘神授灵魂’的时候,怎么就这种反应呢?”
严澹道:“我之前也说过,‘神授灵魂’主要发生在川藏地,说唱《格萨尔王传》的艺人身上。而且他们只是想起了‘长诗怎么念’,顶多有些人坚持说,自己前世是格萨尔王的部下,曾经和他一起战斗。可是认知是模糊的。其他灵异事件中,类似于小孩子说‘自己上辈子的家乡子女’,但是随着他们长大,这部分记忆也渐渐散去了。这跟你不一样。你是‘完完整整’过来的。而且你的存在,能够得到碑刻的印证,这才是最难得的……”
严澹没有放过陶清风眼中闪过的一抹黯然,这是他非常想问熙元断层史料,却一直克制自己没有问出来的主要原因。史书上简单的几句生死,对于经历过的当事人来说,并不轻松。
没想到陶清风却主动说起了这个话题。
“严兄,我要对你说一件非常有趣之事。”陶清风语调尽量轻松道,“你和我的同僚燕澹生,不但名字很像,长得也很像。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真是非常有缘,那次看你们家族谱发源地在长胤,很巧的是,燕澹生的祖上也是长胤……”陶清风分享这个信息,是觉得以严澹的专业,如果也有这方面历史古籍的研究,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缘分?
“那说不定,我们祖上和燕家,真的是同源。因为据说我家的姓氏就是大楚末期躲避战乱,改‘燕’为‘严’。”
严澹又证实了一个他疑惑的小细节:“原来燕澹以前真的叫燕澹生?我是从一篇很冷门的古诗看到。崇安皇帝的十三妹持盈公主写的《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这首诗写得……”严澹差点想吐槽说“写得烂”,但忽然想到在陶清风面前不适合说当时统治阶级的坏话,就改口道:“没有学界研究,所以那个断句‘燕澹生’之处,我一直找不到佐证。今天才终于知道了。”
“是写得挺糟糕。”陶清风耿直地说,仿佛想起来什么有趣之事,忍俊不禁道:“而且这还是一首‘和诗’,你瞧她去和的是谁?”
“应卿?是你那一科的状元公应大砍?所以是他先写了一首诗,公主去和他的元诗?可是为什么《全楚诗》中没有记载元诗呢?是因为对比太惨烈吗?”严澹吐槽得一针见血,“也没有你的诗,如果你们都在场,都会写应制诗吧?”
“燕家的流席花园,那一夜举办曲水流觞会。我,燕兄,应卿,大家都写的。”陶清风笑了笑,“但写了之后不一定会录下来,这种聚会,内侍会把公候的诗送去存录。官爵厚者也有机会。像我们这些当时还在栓选的白身,一般是不会留名的。这很平常。”陶清风一派淡然道。
严澹琢磨着陶清风的话,不确定道:“你当时的称呼……是分亲疏关系?还是有别的讲究?你为什么叫燕澹是‘燕兄’,叫应帅是‘应卿’?”
虽然从严澹的知识体系来了解,“卿”是个中性名词,但同科情分,应该都称得起一声“兄”吧?
陶清风又笑了笑,吐露了一个历史上不曾有人发现,他生前也恪守的秘密:“还记得《归宁皇后》的转发宣传词吗……巾帼敢当关大计。”
严澹被震得双眼瞪大:“你是说应家军的主帅是女的?我一直想象他是个关羽张飞那样的武将。”
陶清风又笑了:“名字的确挺吓人,但画风和名字差得挺远。那是个安静的人。诗写得也都很安静……不过应该都没录,哪怕录下来也不一定会存到‘进奏存录院’,里,”
严澹呼吸一窒,紧忙问:“进奏存录院……?这是真的存在的官署?”
陶清风点头道:“是啊,专门存放奏报或重要文书留档的地方。在京郊。”
严澹想起了火中清晰的梦,试探道:“那你……你……去过吗?”
陶清风还以为严澹是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钻研劲头犯了,什么事都一股脑儿追问下去,耐心温柔地说道:“我去送过文书。”
严澹脱口问:“你一个人去的?”
陶清风有些奇怪为什么严澹的问题方向有点怪,但还是说:“本来一个人送就可以的。不过我送的那次。燕澹生也去了。”
严澹震得半响没话说,沉默得表情都忘记掩饰。直到陶清风疑惑问:“严兄,你怎么了?”
严澹骤然间有些头晕,似乎发现了一个巨大萦绕心口的秘密,却不敢确定,他又回忆着那些梦,并没有逐渐淡化出记忆里,反而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