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背的,一种刺透了的沁凉。
这个人,一点都没变。
真的。
还是那个很是随意的握笔姿势,还是那种潦草但是并不凌乱的字体,还是那个写着这样字体的欧阳明健,但是……
十三年的间隔,让穆少安怎么也难找到当年的感觉,或者说即便他找到了少年时的情怀,也难抹去岁月洗染出的沧桑。
年届三十,算是个大男人了,甚至在尖叫着追星的小姑娘口中已经符合大叔的标准,不再斗志昂扬,不再激情澎湃,不再轻易表现出悲喜而是选择将之深深掩埋起来,这是可悲还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成长?
穆少安只剩了心底的一声长叹。
他看着欧阳明健,从头,到脚。
从他被冬日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纤细而且柔软的发丝,到皮肤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油光水滑和稚嫩的脸颊,从大领子外套没有好好系上的领口里露出来的线条明显的锁骨,到仍旧因为瘦削而让衣服有些逛荡的腰身,从紧绷在身上的牛仔裤遮掩不住的两条长腿那流线型的弧度,到始终不知道规规矩矩系好鞋带的一双尖头皮鞋……
穆少安不想给自己意淫者的定义,所以他想控制住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打量,于是,他最终把视线放在欧阳明健骨感的指头上,看着他高中时代就顽固不化的不规范的握笔姿势,看着他在报告书最底端签好自己的名字。
拿回那张纸时,他们没有视线的交错,穆少安低着头,用大檐帽挡住了自己目光中的所有冲动和眼角眉梢丝丝缕缕透露出来的悲哀。
尤其是在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
“……给你……好学生,留作纪念吧,兴许等我一不留神成名了,这签名儿能卖大钱。”
穆少安从脊椎的每一道缝隙里冒出一股寒气来。
他讨厌听到这句话,因为这会令他的悲哀升级。
想当年,他在煎熬中困扰了一个礼拜之后,欧阳明健曾经用这句话狠狠的刺伤过他。
被老师指派收钱是很郁闷的活儿,尤其是对于穆少安这种对钱概念甚是不明确的人来说,他只有在这时候才肯坦然面对自己富家子弟的身份,从小生活在物质极其丰富的环境中,被娇宠惯了的他并没有勒紧裤腰带一分一毛算计日子的经验,于是,数学题应对自如,人民币却难以招架的穆少安,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那个在生意上极其精明的老爸的亲生儿子。
但是,人在学堂,身不由己,这儿不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深知班主任一向喜欢让好学生干这种责任重大的事情的穆少安,最终还是接受了让他头疼不已的任务——收期末复习的卷子钱。
“给你,多出来的别找了,就算是小费。”
“小穆啊,你最近表现不错,这是奖励你的。”
“帅哥,昨天晚上你走那么急,都忘了给你钱了,拿去。”
“你可算清楚了啊,哎,别把假钞找给我啊。”
诸如此类,种种连调笑带骚扰的话语在他耳边犹如闷骚的夏季晚风一般滑过,一向自认为心宽的穆少安也只是抱以装出来的,却也装得十分自然的傻笑,这种傻笑直到欧阳明健站在他面前,把手里的钱放在他课桌上的时候,停止了。
“……签个名,在这儿。”迟疑了短短的半秒钟,穆少安镇定下来,指了指旁边的登记册。
他低着头,没有看欧阳明健的表情,只是看着那只骨感的手抓起签字笔,在登记册上快速写下那四个潦草却不凌乱的字,然后,他在欧阳明健扔下笔的同时听到了一句让他立刻皱起眉头来的话。
“给你,好学生。”
简短,也许不带着明显的轻蔑或是挑衅,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让人不舒服呢?尤其是在他特别强调了“好学生”三个字的时候。
穆少安一下子抬起头来。
浅浅笑着的表情,确实没有轻蔑或是挑衅,欧阳明健也看着他,好像是补充一样的,轻轻笑了一声,随后用右手的食指点了点自己刚写上去的名字。
“留着可别扔啊,兴许等我哪天成名了,这玩意儿能卖个好价钱。”
穆少安再次低下头。
他看着被那个轻轻点指的动作抹出一道细微污迹的姓名,看着沾在那个骨感指头顶端淡淡的签字笔的墨痕,然后,他在叹气的同时笑得不知道是酸涩还是释然。
“……不生我气了?”收起叹息的尾声,穆少安再次抬起头来。
欧阳明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嗐”了一声之后抓了抓头发,然后开口。
“……收完钱,还有事儿吗你?”
“啊……?有啊,我得去财务科交钱……”
“然后呢?”
“然后……倒是没了。”
“哦。那我在后山墙等你。”
那段对话很滑稽,明显就是幼稚可笑的青少年才会有的表达方式,不能像小屁孩儿一样闹决裂,又做不到成年人那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大度与泰然,最终只能还是保留了十六岁的大孩子们特有的矜持与跃跃欲试的成熟。
总之,在慌手忙脚收了钱,慌手忙脚核对好数目,慌手忙脚去财务科交款之后,穆少安尽量掩盖着自己慌手忙脚的,来到学校后山墙,见到了蹲在背阴处抽烟的欧阳明健。
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又沉默着走过去,穆少安靠在墙上。
欧阳明健也没说话,只是扬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