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指尖很快被烫得通红,窦争也意识到这水太热,他‘嘶’的一声,晾了一会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轻轻抬起顾慨棠的手臂,给他擦。
顾慨棠是那种很能忍痛的人,窦争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顾慨棠也不会喊痛。
窦争这样神经粗大的男人,能想到这样小心的抬顾慨棠的手,毛巾避开输液的留置针,也挺不容易了。
顾慨棠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想起了那天——
在手术结束后的六小时期间,麻醉剂的作用消失,有那么几个小时简直是煎熬,让顾慨棠咬紧牙关,不想说话。
他其实醒了,可不想睁开眼睛,和周围的人说话。顾慨棠不想在状态这样差的时候,还顾及其他人的情绪。
留在床边的人很多,但很快只剩下顾慨梅、她的男朋友,还有窦争。
顾慨梅两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从病房离开,只剩窦争一人陪着他。
顾慨棠明明醒了,却还是闭着眼睛。他不想打起精神和窦争说话。他右脚开刀的地方一阵阵的痛,要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其他事情。通过跟窦争聊天来转移注意力,肯定不是个好的选择。
他痛得要命,就在这时,顾慨棠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抬起来。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刚刚顾慨棠在装睡,此时睁开眼睛也太过突然。他放松左手的手指,不让窦争发现异状。
顾慨棠的手心因为疼痛而遍布汗水,窦争毫不顾虑的双手握住,听声音,应该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知为何,顾慨棠就是觉得,那时的窦争好像非常非常的疲惫。
窦争把顾慨棠的左手拉到自己的脸边。顾慨棠之所以知道那时窦争的脸,是因为他呼吸时的气吹在自己的手背上。
窦争那样握着顾慨棠的手很长时间,长到他差点真的睡着,然后窦争轻轻亲了一下顾慨棠的手背。因为触感太过鲜明,所以顾慨棠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窦争用很轻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呢喃着:
“我的海棠……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种无措,那种心疼,比什么争辩都要有用。
顾慨棠震惊着。他还以为只有至亲之人会用这种……这种语气。
窦争用脸颊碰着顾慨棠的手背。他一天没有刮胡子,脸颊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有些扎人。
那一刻,顾慨棠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
也许窦争,真的是认真的。
顾慨棠的五根手指被窦争分开,然后细致的擦指尖的部分,因为毛巾很软,所以有些痒。顾慨棠的回忆被拉回来,他转头看着窦争。
窦争有些紧张,立刻放松力道,问:
“碰到伤口了?”
“没有,”顾慨棠连忙解释,想了想,说,“只是有些痒。”
窦争松了口气。他清洗一下毛巾,重新擦顾慨棠的指尖。
顾慨棠的甲床饱满,因为年轻身体好,呈现有活力的红色,不处理也显得很干净。
窦争有些偏执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像是擦艺术品一样,弄得一尘不染。
顾慨棠觉得很痒,但还可以忍耐。擦完手指后,窦争又提出要帮他擦洗身体,顾慨棠用自己已经洗过为借口拒绝了他,窦争便说,那好,我们睡觉吧。
看看时间,现在也不过是晚上九点钟。顾慨棠很少这样早入睡,不过想想窦争忙了一天,说不定已经很累了,便点点头。
窦争才有时间打理自己洗完澡后还有些湿的头发,他犹豫了一会儿,问:
“我可不可以和你睡在一起?”
“……?”
“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你妹妹睡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根本算不上理由。因为顾慨棠的床也并不大,想睡两个男人,不可能。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怕理解错窦争的意思,显得自己蠢笨,过了一会儿,才委婉的说:
“这张床也比较小。”
他个子高大,右腿有固定的位置还好,左腿却需要蜷缩起来,不然很难放下。
窦争却说:
“没关系,我可以抱住你。”
顾慨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窦争实在是太……呃……
那种思维,和幼儿有什么区别?
他不由回忆起高中时的窦争。那个气势汹汹,凶名赫赫的男人,顾慨棠之所以防备他,也是担心窦争的城府太深。
现在想想,他是思虑太过了。
顾慨棠看了看自己这点狭窄的地方,道:
“你觉得可以的话,随便你。”
窦争有些惊讶,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慨棠。他有些搞不明白,顾慨棠的态度怎么突然软成这样。
虽然是好事,不过窦争只是嘴上说说。他不可能和顾慨棠睡在一起,因为窦争一旦睡着,很可能会碰到顾慨棠的伤腿。
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尝试了。
窦争放好弹簧床,就在顾慨棠的左边。
关灯之前,窦争看着顾慨棠闭上的眼睛,明知他没睡着,却还是说: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想一辈子跟你睡。”
在顾慨棠身边躺着,有一种让人麻痹的心安。那是倦鸟归巢的安全感,如果能属于他……
顾慨棠正在吸气,一听这话猛然卡住,一口气哽在胸膛,不上不下。他睁开眼睛,古怪的看着窦争。
窦争装作没看见,‘啪’的一声关上了灯。
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