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随着即将熄灭的烛光转向一边,他看着地上的那张画像慢慢答应道,“直到您回来,我一步也不离开。”
安得烈并不是很放心地走了,莫尔在地下室等了十分钟,他立刻就要违背自己的承诺。
这个大胆的年轻人吹灭了只剩下一点的蜡烛,把地上的泥土擦在脸上,又脱掉外套在外面裹了一条破旧的毯子。
他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趁着夜色勇敢地走出去。
莫尔尽量小心地掩饰着自己,他必须动作迅速,得在天亮前赶回来。
他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去铤而走险一次。
安托新街的一幢破旧别墅里,住着一名危险分子。
这个叫做格立弗里的男人被称为“狂吠的疯狗”,他具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战斗精神,而且体力充沛头脑聪明。
格立弗里先生所做的事情很有意思。
他写各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小册子,散布蛊惑人心的言论。他脾气火爆容易发怒,常常无所顾忌地抨击特权阶级而且善于先发制人,那些措辞强硬的文章和慷慨激昂的词句往往让高高在上的显贵们感到害怕畏缩。
可以说,如果这个城市每天有二十份内容各异的小册子,那么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出自于格立弗里先生之手。
他是个高产的演说家,像一头怒气勃发的公牛一样到处乱冲乱撞,即使他的对手们手持利器也不敢轻易靠近,人人都觉得能躲开他的冲撞就已经很幸运了。
莫尔在午夜的时候造访了这个疯狂的人。
他站在门口时感到自己心跳得很快,因为开门的人会对他的命运做个决断。
格立弗里如果也是个头脑僵化的笨蛋,那么莫尔就完了,他把自己——这个天天被人念叨的恶棍罪犯、叛国者的同谋自动献到一个充满“正义感”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手里,接下去发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
刚打开门的格立弗里看起来已经睡下了,可精神振作、表情兴奋,就像他的外号一样不正常。
“您找哪一位啊,乞丐先生?”
“我找您,如果您是那个有名的格立弗里。”
“是我。”疯狗先生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您要和我谈谈您的温饱问题吗?”
“不,我想和您谈谈一个在逃犯和一个死刑犯的事。”
“……”这句话让嗅觉灵敏的职业丑闻揭露者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格立弗里把门开大了一点说,“您要是不介意……”
“我可以进来讲,我保证您一定会有兴趣。”
格立弗里很快就同意了,他总是在深夜接待各种鬼鬼祟祟的人,他们或是乔装打扮或是行踪诡秘,每次谈话结束都能给疯狗先生带来丰富的创作素材。
他有时为此支付一点报酬,有时接受他人的委托金,可这些进进出出的钱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活保障,反而因为各种原因使他债务缠身,唯一的好处是充分满足了格立弗里先生需要毁灭世界的精神yù_wàng。
莫尔通过小前厅进到客厅兼书房的房间里,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到处堆满了一叠叠白纸和一团团废纸。
格立弗里用卷着衣袖的手臂把沙发上的纸归拢到一个角落,以便让这个看起来很肮脏,但可能会给他带来值钱消息的年轻人坐一坐。
莫尔的眼睛瞟到地上的一张肖像,他毫不意外地在这个言论制造家的工作场所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为一个艰难的开场白找到了合适的台词。
当格立弗里想要开口问他问题的时候,莫尔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纸说:“您踩到我的肖像了。”
格立弗里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位先生毕竟是个聪明的无赖,他挪开自己的脚看到那张通缉令时就已经恍然大悟了。
“啊,瞧我遇到了什么。”格立弗里放声大笑,眼睛里布满了狂热而兴奋笑容。
莫尔被他的反应鼓舞了,因为如果这位丑闻加工场的场主露出害怕或愤怒的表情,就表示他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有着坏印象,那么接下去的对话也不会进行得很顺利。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男人有点兴奋过头,他在自己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神经质地回头瞪着莫尔,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狠狠揍一顿似的。
“快说吧,快说话先生。”
莫尔努力让自己适应他的节奏。
“您是一位作家?”
“作家?作家太优柔寡断,他们在文章这块蛋糕上加了太多软糖和水果,根本忘了那东西是用来扔的,一切用来扔的东西如果不能确实有效地打倒敌人,制造它就是在浪费时间。”
“您呢?”
格立弗里先生无声地笑了说:“我制造的是石头、弓箭、枪支、断头的刀和毒药。”
“那么您有没有兴趣写一篇绝妙的报道?”
“那要看我是不是喜欢您提供的内容。”
“您会喜欢的。”莫尔毫不回避地看着面前的人,格立弗里虽然擅长运用纸笔来战斗,可同时又是个体魄强健、精力旺盛、正值壮年的男人。他长相丑陋,甚至可说面目狰狞,站在别人面前时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随时要跳起来打人一样。
莫尔也不否认自己看到他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顺利说服这个男人。
如果格立弗里把他往警署一送,那么毫无疑问就轻松地成了一个英雄,说不定在这位狂吠先生今后的回忆录中还能添上传奇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