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本就是看着莲兮他们酒菜佳肴丰盛,又欺负他们是外地人不通事故,才敢觍着脸上桌,想蹭他们几杯酒水。这时见桌上主人出乎意料的热情好客,他更不把自己当外人,即刻便与封郁互通名姓,自称作阿三。
阿三在封郁的盛情款待之下,敞开肚子吃得爽快。待他一整壶酒灌下,嘴巴也有些大了,再不讲什么顾忌,醉熏熏地冲着莲兮说:“单凭小美人这样的天姿,哥哥我在这里就诚心诚意地劝你,吃完饭擦擦嘴赶紧离开青丘。你若是不听我的劝,在这儿继续处下去,要么被青丘司掌礼祭的神使绑走,来日变作东莲神的活祭,要么东莲神路过此地瞧见你的美貌心生嫉妒,那恐怕不仅要被她掳去东海生吞活剥,还要连累我等青丘无辜百姓。”
莲兮适才得知自己受青丘百姓祭拜敬仰时,虽觉得好似鸠占鹊巢,抢了狐仙银笏的香位,有几分愧对于他,但私底下得意洋洋之情却更多些,以为自己的美名已远播至此。不曾想到远播而来,被人口耳相传的,竟是一副因嫉娇妒美而拈酸吃醋、害人性命的邪神模样。
“你说的这个东莲神可是东海龙王敖广的女儿?”莲兮臭名在青丘落定,却还犹自不信,非要最后挣扎着求证一句。
“不错不错,美人原来是知道的嘛,那东莲神以女子血肉修炼元神之事,两位是否也曾听过一二?”
阿三问得随意,莲兮听得诧异,然而封郁却更是面上震惊。他眉目间风云变幻莫测,却只片刻之后,重又自唇角勾起笑容,另取一壶新酒给阿三满上,说道:“我二人初来乍到,对青丘民风民俗一知半解,还望兄台多详解几句。”
阿三虽是有言在先,说过青莲神如何禁忌,这时却是有酒就是娘,浑然忘我,对莲兮与封郁侃侃说来:“我青丘原本以狐神狐仙为尊,在狐仙的庇佑下,一度国泰民安。然而九十多年前,国内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那时,青丘民间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病。初染病时,只不过叫人头晕眼花,四肢乏力,面目苍白,对日常起居倒也没甚妨碍。这病当年虽也有所蔓延,但病患数量却并未急剧增加。一开始,青丘上下只把这病当作小疾小恙,也没什么人注意。”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弓起身故作神秘,低切道:“后来忽有一日,青丘国君收到了一封署名东莲神的信函,信中道明,国中怪病全是因东海应龙公主东莲神作祟而起,若不能每月献祭一名美丽的妙龄少女供她练功养身,国内身染怪病之人便会一一病发而亡。国君未将信中警诫当真,不想果不其然,青丘染病之人陆续暴毙而亡,死状惨不忍睹。一时举国惶恐,上至国君下至臣民,都在家中街上置案敬香,祭拜青丘的守护狐神。然而纵是虔诚至此,非但不曾令狐仙显灵,还使病情变本加厉。一时之间,青丘国内,四人之中便有一个是面白乏力的病患。国君情急无奈,只得遵照东莲神信中所说,在海岸寂静处修建应龙神庙,又从国中选出美女,按月定时在神庙中献出活祭。说来也怪,献祭之后,虽然这病依旧难以根治,却不再夺人性命。如今我等青丘百姓大多生来便面色苍白,见怪不怪,与这病共生共存倒也相安无事。”
他说毕,见莲兮对着他张口结舌惊疑不定,还自以为一通故事讲得耸人听闻,很是中听。当下沾沾自喜,又拿起酒壶连酌了几杯。
封郁思忖了一阵,问道:“那些因病暴毙的,你说他们死相惨不忍睹,究竟是如何死法?”
阿三眼神飘忽,绞尽脑汁想了想,才说:“年代久远只传了个大概,也没人亲眼看见那些病人是怎么死的,死人都是隔天天亮才被发现曝尸荒地。据说尸首看来像是由内而外爆开来的,有的只身上爆开个大洞,有的则爆碎成肉块……啊对了,好像还有外道野闻,说那尸块白花花如同腊碎一般,一点血迹也无,哎呀,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啊!”
阿三见封郁听了只淡淡点了点头,便又赶紧补充说:“虽然都是我祖爷爷与太祖爷爷那一辈的事情,不过理据确凿,凡是青丘人,没有不信的。也正是如此,祭祀风俗才一直延续到了今日。不过长年累月下来,青丘的美女是越来越稀罕了,如今大家都把女儿养在深闺之中,哪还有几个敢抛头露脸的?现在凡是被抬上辇送去献祭的,要么就是门誉不清的女人,要么就是被亲友卖来换钱的,又或者嘛……”
阿三一双绿豆小眼在莲兮身上扫视了几巡,嘿嘿笑道:“又或者就是掳你这样的外地过客去,那更方便些咯!”
他的话倒叫莲兮茅塞顿开。青丘年轻女子都藏身家中不敢出门,难怪莲兮从二楼俯瞰时,街上行人多以男子为主,即便偶有裙袂飘展而过,也大抵是白发老妪,这才令她觉出几分不协调来。
她将阿三的话听到大半时,已料定是有人冒用她龙莲兮的名号,在远离东海的青丘做出种种丧尽天良的妖孽之事。
青丘之国上古以来,一直由道高魔重的九尾狐仙镇守。狐仙世代更迭,一直守护着青丘百姓安居乐业,保得全国上下太平安康。是以,青丘曾一度以神国自居,历史上还不曾有哪一路妖怪敢跑来青丘兴风作浪。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狐祖狐先泉下有知若问责起来,恐怕全是这一辈狐狸娃娃吃干饭派不得用场的缘故。
第三二节 流年不复 今朝再会(3)
这一任青丘的护主其实正是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