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得一洞透亮的烛光,原来正是点在捻绳绳端的一簇火苗。
莲兮曾听说,有凡人将偶然抓获的鲛人提油炼化制成鲛灯,供在墓穴一类闭幽之地,不仅光照明亮,更可以燃烧千万载而不灭,是为天下无双的长明灯。凡人平白屠戮鲛人只为一盏鲛灯,是何等残酷,自然叫莲兮不屑。只是,她竟没想到,在鲛族聚居之地的中央,竟立着这样一柱由无数同族尸身灌注的长明灯!
莲兮心念及此,失神间又退了一步,险些同那围上前来的雄鲛撞到了一块。好在封郁及时拉了她一把,将她拽回身边。
“怎么?莲公主的胆色也不过如此嘛!”朔阳的一双手背在身后,盘着一条巨尾立在半丈开外,他沉沉咳了一嗓子,便见海渊深处的雄鲛倾巢而出,尽数汇入了海洞之中。粼粼银光闪动,满眼皆是粗壮的长尾。众多雄鲛围在灯柱的四周,将莲兮与封郁堵在其中,连半点供她施展移行术法的空隙也无。
朔阳瞧了一眼被莲兮搀在臂间的素茴,倒不急着同莲兮抢人,反倒慢条斯理地说来:“千万年中,我鲛族中流传着蜕尾化人的传说,想必莲公主也有所耳闻吧,不知你可相信吗?”
莲兮与封郁沉默以对,他却不以为意,继续说:“我鲛族中的女子,一心向着凡人男子,每年想要叛逃出海的雌鲛难以计数。所谓蜕尾化人的故事,其实是鲛族先祖恶意捏造而出,正是为了叫这些dàng_fù贱人自寻死路,永世不能离开南海的千丈海渊。”他抬眼一瞥莲兮身后的巨大烛柱,干笑一声,又说:“即便只是无稽之谈,总有许多痴人愿意相信。这樽琉璃柱内收容的,全是破尾剥皮打算叛逃出海的雌鲛,抓回来时有的已是半死不活,有的还苟延残喘着……是死是活都无妨碍,反正总归是要大卸几块沥干了血,投进灯烛内去的。你们瞧瞧,这些个肉块挤出的鲛油可是纯净如水?可是美丽非常?”
封郁瞥了两眼身后的灯柱,脸上不过刹那惊容,转瞬便又恢复寻常面色。他也不理会朔阳,只拿指在素茴的颈上一探,对莲兮低声道:“先压住伤口,提出几丝至纯的龙元,从他的头顶百会注入,切莫灌得多了……”
莲兮缩身靠着海琉璃石蹲下,将素茴打横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照着封郁说的话,替素茴止血注元,设法为他疗伤续命。她虽是避讳身后那些形容恐怖的尸身,这时却更担忧素茴的性命。他的鲜血黏糊糊地淌了一身,直流向下身裹缠着的游鳞羽衣,将那块浅灰的菱纱也染上赤红的颜色。菱纱之下,他的腿依旧是那一双腿,只是血色尽失,更显苍白。
他脖颈上的伤,豁得极深,恐怕是被朔阳的指尖生生划开的,汩汩外溢的血虽是鲜红,然而伤口两侧外翻的皮肉却是深紫发黑的。
她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朔阳的嘲笑来得恰如其时:“莲公主不要忙活了!本王甲缝中的鲛毒已渗入这小子的皮肉中,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全身麻痹,血凝而死。”
如蛇蟒一般阴冷的银灰色巨尾蹁跹两下,游曳到了莲兮的面前,她抬起头,只见朔阳正拈着一枝寸长的白色细管,咧嘴笑得得意。莲兮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胸前衣襟大敞,原本被她吊在颈间的雪箭之笛已不见踪影,想来应当是在方才的混乱之中,被朔阳的尖甲挑了过去。
“若不是刚才被这小玩意儿挡了一挡,莲公主恐怕也早已身中本王的剧毒,难以动弹了吧?”朔阳将那雪笛在指间把玩了两下,戏谑说:“这小东西被公主贴身珍藏着,想必有不寻常的花头,莫非是你们东海的什么宝贝?”
他琢磨不明,便索性将笛子伸到嘴边吹了一吹。不想这雪白的短笛空有一身华美的篆纹,却是个哑货。朔阳连吹了几次,唯独只见笛身颤动,未听见半点声响。
他皱起眉头,觉得无趣,一撒手将它丢回莲兮怀中,说道:“公主既然已撞见了我族的鲛烛,本王也不好再瞒你了。本王托你二位寻妻,实则是想将颜儿找回南海来,封入这鲛烛之中,也好给海渊上下的鲛族女子瞧瞧,便是贵为鲛后,胆敢叛逃也终究躲不过这样的下场。你们说她死了,本王也信了。如今溯洄披上了游鳞羽衣,便是我鲛族门下的人,他代母受过,也是理所当然……”
“朔阳!他不过是想回到同族身边,你若是心怀恨意,不收留他就罢了,既然给了他羽衣又为何……”
“羽衣?羽衣?”朔阳一耸肩故作吃惊之态,连连反诘了两声,狂笑着打断了莲兮。经他一起势,身边围堵着的雄鲛也接连呼哧呼哧谑笑起来。
朔阳抬起两指,示意众鲛人收声,这才摇摇头,冲着莲兮说:“公主不是我鲛族中人,难免无知。”
他朝着琉璃灯柱一努嘴,说:“何为游鳞羽衣?其实是那些dàng_fù自己剥下来的鱼尾皮皮!若是完整的鱼皮,沥去血水,裹在凡人女子的身上,便可在一天之内将人腿裹缠成鱼尾。怪只怪你们带回的是个男孩,雌鲛的尾衣,他又怎么能穿呢!本王逗他玩玩,他倒也信了!终究就是个下贱的家伙罢了,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