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而出现裂变,单纯的少年也渐渐和父亲不太相容。
一九五八年,傅思十四岁。慕德礼让凌青原从这一刻开始扮演傅思。而凌青原从演员的角度,认为找一个青少年过度一下,自己过了六三年再接演比较好。争执难下,谭岳说,交给化妆师决定。
结果装嫩效果非常好,慕德礼完胜。在化妆的妙手下,程鹤白完全能扮演十四五岁的少年,何况他还懂得释放少年青涩的气质,就是稍微……高了一点点。老慕暗搓搓戳着谭岳说:“说不准青原来就行。”
让三十六岁的男人演十四五岁少年,凌青原和谭岳一巴掌把他扇到西班牙去了,当然,两人理由各不相同。
近两个月下来,凌青原作为导演已经完全统合了整个剧组。当然,某两人也功不可没。现如今,他将以演员身份来展现自己多彩的另一面。
凌青原的傅思登场第一幕,放学归来,听见父亲在院子里拉琴。晚饭时间,傅思聊起学校趣闻,间或点到风气立场,被父亲带过。在那之前,傅严曾经发表过不赞同院系调整的言论,反对学科建制全盘苏化。风波起,他被看成是潜在的右分子。
化妆的时候,谭岳开玩笑地和凌青原说:“早就料想提琴会拉给你听,所以我学得格外刻苦。”
凌青原回了他一嘴:“是给所有观众。”对于傅严而言,在难以言说的沉默岁月里,大提琴就是他从心而发的言语。一曲无词歌,平静之处宛如微风,乐声跌宕如心绪纷腾,激荡过后复又如泣如诉。
凌青原站在四合院门前,院里传来了悠扬的琴音,优雅、精致、隽永,如拉琴的男人。日光闪在灰色的瓦墙上,高大银杏树青绿的枝叶,一片恬静祥和。穿着学生制服的傅思蹦跳着走进家门。
父亲正坐在树荫下头,双眼轻合沉醉地弄弓。橘红色的提琴,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课毕下班,这是他最好的消遣。
“爸。”傅思轻轻唤了他一声。傅严睁开眼睛,对儿子轻轻点头,怜爱而温慈地示意他进屋。父子之情,不似骄阳炙烤,却如银杏根深,枝干笔挺枝叶繁茂。
慕德礼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叫了过。凌青原从屋里走出来,看了回放也点点头。下一个镜头,一家三口桌前吃饭。
谭岳,也就是傅严,他的儿子兼小妖精天真可爱地说着日间趣事,说老师说同学,说起我们的敌人和我们的朋友,可以团结的和可以争取的。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竹芝嘱咐儿子多吃菜,傅严口吻轻松地聊起大学课程和教学。
镜头顺利过了。秦子钰还坐在圆桌前发愣,她仿佛是妻子是母亲。对面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她片刻清醒,不是妻子也不是母亲。为了掩饰刚才一刻的失态,秦子钰开口惋惜叹道:“父子俩分道扬镳的种子,竟然在这一幕就种下了呢。”
凌青原点点头肯定了她:“分道,却不是哪个人的过错。或者只能说是一辈子的误解。一条绳,开始松松绕了个圈儿,后来一不小心,死结了。”
谭岳很想摸儿子的头发,终究忍住了,他沉默着接过道具递来的琴,拨弄着琴弦。下一幕,在院子里父亲告诉儿子,每个人,都有那么几根弦,天使与魔鬼,最粗的那根叫良知。
《山》在承平市取景开拍之后,有不少没到上场时候的演员都过来观摩。老演员不必说,自然是来查看导演和演员水平的,丁柏和方文隽得了空,就天天往剧组跑。
这一幕,五九年后傅严去了松岭,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孩子。谭岳站在场边,和众人一道看着凌青原和秦子钰的对戏。
在傅严被送往劳教的前一天,竹芝把他那把大提琴擦了又擦。他走后,她用布把琴盒裹得严严实实,放在顶柜上。她扶着傅思的肩膀说:“等你爸爸回来。记得绝对不许动。这是你爸爸最喜欢的东西。”
十五岁的傅思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他好像明白父亲去了哪儿,为什么去。他好像也明白了,学校里老师说的批评、团结、争取是什么意思。原来他爸爸,不是“我们”完完全全的“朋友”。
傅严原来每月三百多元的工资。他离开后,就没有了工资,只有三十元的生活费,仅够他自己用的。竹芝坐在板凳上发愁,傅思凑过来,蹲着看他母亲的脸:“妈,您又在想什么啦?”
儿子天真活泼,却已经渐渐明晓事理。竹芝懂得丈夫,理解丈夫的所作所为,心里千万般理解却没有办法和儿子说。她只好开口:“我在想今儿咱们吃什么。明儿咱们卖什么。”
“今儿咱们吃吊扇。”
“今儿咱们吃耳环。”
“今儿咱们吃戒指。”
竹芝典当家产首饰过活。傅思的视线不时转向柜顶那架沉睡的大提琴。不论如何,母亲都不会动它,绝不会想着典当它。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东西。傅含困惑,他少年人已经长开的面容也写着不理解,更刻着思念。
“之前没看过小程的表演……没想到,真得就像母子一样。”方文隽感叹。丁柏挎着他脖子,告诉他谭岳在旁边。方文隽圆圆脸上五官平展,格外平静地反问:“岳哥怎么了?”
丁柏觉得这孩子的神经比钢筋还粗。谁知下一秒方文隽突然大彻大悟,惨不忍睹道:“啊可不是吗,年纪也不对啊。”
谭岳没跟他俩一般见识,方文隽就这样,蠢萌蠢萌的。也就青原有耐性手把手教他。
慕德礼嫌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