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穆子石却端正了容色,道:“夜长梦多,咱们还是早一日到庄子早一日安心,明儿我就问店掌柜,黄泥镇有没有去凌州的大车,只要进了城,咱们尽量搭车急行……但州府交界处,若寻不着过路车马,咱们只能自己走,少冲,你得熬过去。”
齐少冲用力握着穆子石两根手指,道:“你也是,我们一起!”
穆子石静静凝视着他,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晶莹的水光,齐少冲心中奇怪他怎么这么容易就感动得哭了,却听穆子石勃然大怒道:“你把我的手捏得疼死了!”
这客栈里的伙计着实勤快,一会儿王三就来收拾了碗筷送来两大桶热水并皂角等物,又有簇新的两套棉布里衣:“用完了您就喊一声,我再来把桶提走,大冷的天,洗个澡舒服。”
齐少冲笨手笨脚,离了人伺候活像没了爪子的小老虎刚出壳的小鸡崽,湿淋淋的站在桶里,貌甚无辜:“哥哥……我不会。”
穆子石满心满意的打算就这样晾着他,但一想他若冻着还是得自己服侍,只得咬牙切齿卷了卷衣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你除了会吃饭,还会干什么?”
说着舀起一瓢水冲他的头发,又用皂角揉搓。
穆子石幼时衣食住行一概都是自己动手,如今不过重拾旧忆,虽有些生疏,却也很快就利索起来。
齐少冲光溜溜的挨了这几句,感觉比平时更加羞耻,从头皮一直红到了脚底,嘟囔道:“你就不能等我穿上衣服再训斥?”
穆子石恶狠狠的搓着他的背,声音却是金玉清朗云淡风轻:“我训你难道还要沐浴焚香查一下黄历摔块龟壳卜个卦,再挑个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齐少冲耷拉着脑袋:“不是……”
穆子石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转过身!”
齐少冲抹了抹脸上的水,乖乖转过去,却听穆子石琅琅道:“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你不智在先,此一错也,我明言相告,你却不能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此二错也,待狡赖而辩,辩又不能胜,尚心存怨怼,此三错也,你可知秦恶闻其过而亡汉好谋能听而兴的道理?可知改身之过迁身之善谓之修身?可知……”
齐少冲迫不及待的披肝沥胆的痛不欲生的大声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43、第四十一章
两人这两日奔波劳累食宿不安,此刻洗得干干净净钻进厚厚的被子里,终于得一安稳床铺,脑袋挨着脑袋,只觉身入云端一般,不一会儿就呼呼睡着,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穆子石穿好衣服,就要去找掌柜的问车马一事,齐少冲歪着头打量他:“你最近怎么喜欢眯眼睛?你睫毛又长又密,再眯着眼,我都瞧不清楚你的眼珠子了。”
穆子石凑近他,突然睁大眼睛,但见宝光流动华美璀璨,齐少冲却不觉其美只觉惊吓:“我……我没说什么,你别骂我……”
穆子石气道:“谁要骂你了?你又不是不知我瞳有异色,若被人见了容易记住,万一因此走漏行踪身份,被齐和沣的密探捉到那可就糟了。”
齐少冲恍然大悟:“难怪……我还以为你被沙子迷了眼。”
想了一想,拍手道:“反正你生得秀气漂亮,要不干脆带个面纱作小姑娘打扮,岂不是更加掩人耳目?”
话一出口齐少冲就觉得不妥,偷眼一看穆子石白里透青青里发红活像个结霜柿子的脸色,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已做好了被一顿狂风骤雨彻底肆虐荼毒的准备,穆子石却默然片刻,行若无事道:“走吧,咱们去找掌柜的,顺便出去茶楼坐一会儿,听听有没有宸京的消息动静。”
齐少冲惊疑不定,他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当即问道:“啊?你居然不骂我?你是不是气糊涂啦?”
穆子石淡淡道:“你又不是四哥,你说什么我何必放在心里?”
没挨成骂,齐少冲松了口气之余,却又有一口有点儿酸有点儿苦的气憋在胸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穆子石出门。
老掌柜扒拉着算盘,很热情的招呼:“两位小公子睡得好吧?我们这客栈虽不大,住着却是清净舒服,这一路去凌州的熟客都住这儿。”
穆子石忙笑问道:“我们兄弟也正要往凌州去,敢问老伯,黄泥镇可有车马载客去那儿?”
掌柜一摸山羊胡,道:“这你可问对人啦,黄泥镇就屎壳郎大的地儿,哪有专门的车马店?但北跨院儿住着的客商中,倒有一队明儿一早赶往凌州,你们若是愿意,给些个车马钱,我给你们说去!”
穆子石大喜:“劳烦老伯费心!”
齐少冲一躬身聊表谢意,车马一事既定,两人也就安心出了客栈四处逛逛,茶楼酒肆消息最是灵通,穆子石打听了镇上最大的茶楼所在,两人沿街慢慢走过去。
一路穆子石都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句话不说,齐少冲心中惴惴,却也不敢问。
到得那家茶楼门口,却见街对面有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一个小炉子里熬着糖汁,前面一个木架,架子上层插着些做好的糖人,下层搁着块光洁的石板,另有一只舀糖稀的小勺,一柄铲糖人的铲刀。
穆子石立住脚步,突然开口问道:“你吃过糖人儿么?”
齐少冲摇头:“在朱雀街见过,可冯毕……就是两仪宫的龙朔卫首领,说糖人儿脏,不让我吃。”
穆子石道:“我就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