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的低矮双杠边缘,听见柳如归敲响了邻居家的门,说着些什么。安静了片刻,传来房门碰上的声音,之后重新穿了件条纹短袖的柳如归推着辆黑漆抹黑,看起来牛逼闪闪的摩托车走过来。
来到易腾面前,柳如归红色帽檐下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些,他跨上车座,冲易腾扬扬下巴:“这么晚打不到车,凑合吧。”
易腾手疼的来不及细想,抬腿上了后座。
区中心医院大半夜依旧灯火辉煌。急诊处的医生看过易腾掌心的伤口,判定不用缝针后,给他开了消炎针、破伤风针的单子,让他找护士去处理伤口。
在挂吊针的病房里,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的正仰着脑袋睡觉,左手背上的软管链接到半空中的输液瓶上。
易腾在进门处的椅子上坐下,等着护士。柳如归站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忍一下,护士就来了。”
易腾半阖起眼睛笑了笑,抬起左手冲他晃一晃,说了句没事儿。
柳如归的表□□言又止。病房外一名护士嘴里说着“来了”,脚步声急促的经过房门外,消失在走廊不远处。
易腾冲柳如归耸耸肩,示意他在身边的木制座椅上坐下。柳如归听话的坐下来,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椅子扶手,扭过头想要说什么。
“这根手指,也是因为我半夜睡不着,才断的。”易腾堵住他的话头,举起裹着棉布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比出个“剪切”手势,开口说道。
柳如归呆住了,睁大了眼睛。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好意思的解释说,他原先的工作是某工作室珠宝设计,主要方向是玉器。
易腾舔一下上嘴唇,继续说道:“有段时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白天看什么都不顺眼,低下头就天旋地转。有一次,老板火急火燎的要大样。明知不该逞强,可因为那段时间总待在医院里,工作实在落下太多,只能硬着头皮加班。其实啊,大样这种东西,根本不用我亲自做,可当时这件事情做不成!就是不行!为什么做不成啊?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了,那不就废了?结果伤了手不说,越发睡不着觉,合同也谈不下来。这时候老板发话了,小易啊,要不你先休息休息,别太偏执了……姥姥,我倒是想休息。”
易腾说这段话说的嘴唇发麻,正当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时,柳如归伸过手来,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他那带着凉意的手指划过易腾的脸颊,易腾突然卡壳了。
……
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柳如归收回手,似乎这么说着。之后他又笑着补了一句,这就叫楞怂。
原来对着面前这个人,说什么都会被理解,被原谅。以前易腾从没有机会发现。
他脑袋里的齿轮空转着,护士端着白色药盘走进来。她确认了药单上的名字后,便着手处理他手掌上的伤口。易腾扫一眼伤口,继续对柳如归说:“你说说,我是个楞怂吗?”
听了这话,护士抬头看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呀。易腾没有得到柳如归的回答,只能去问护士。
“这儿受伤的二愣子我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楞怂。”护士娴熟地用蘸满了双氧水的棉球给伤口消毒,头也不抬地说。
易腾别过脸去,用空着的手揉揉眼皮,捂着眼睛笑着点点头,你是医生,你说什么都对。
护士拉紧了他的手腕,说声别乱动,便开始在伤口周围注射破伤风针剂。药剂顺利推进肌肉,她抬起头说道:“楞怂才不会让自己受伤,只要是为着自己好,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行吗?”
柳如归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在一旁守着。护士说完这句话,他赶忙伸手拉住易腾的左手,捏紧了,向护士道谢。
护士低头收拾药盘不言语,临走前,她叮嘱柳如归:“行了,剩下的药你去药房取。把人看好了。伤口不要沾水,好好休息。”
易腾不再开口。
两人走出医院时,天竟然已经开始蒙蒙亮。易腾睁着眼等待过无数次黎明,这次的黎明似乎有些意思。还有……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太他妈漫长了。
他开始感到困了。站在停车区旁盯着柳如归背影,他抬高声音说道,我打车回去吧。
要是坐你的车,我头上就得吊一根钢丝。
像这样。
他说着,用裹着绷带的手在脑袋上方比划。
柳如归没理会他的话,跨上摩托,从车列里退出来,在轰隆隆的马达声中回头看着他。
走不走。柳如归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没有开口,不过这句话伴着他安静的目光流淌出来。
看着柳如归的眼神,易腾没了辙。
他挥起手里装着药盒的塑料袋,摔在柳如归肩膀上。柳如归没有避开,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易腾坐上后车座,把塑料袋团在一起,塞进柳如归裤子一侧的口袋里。
我问你,戴红帽子有什么讲究。摩托车急速行驶的时候,易腾提起精神,问道。
柳如归没回答。
没听见?易腾自讨没趣。
“你要是在麦田里捉到了我。”车子驶过一条漫长的白桦树树荫,之后减速开下一条长坡。在转弯时,柳如归小声说道。知道易腾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他笑了笑。
易腾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因为他实在是太困。直到车子停下来,柳如归轻轻耸动肩膀,说了声“到了”,他才从柳如归背上抬起头,茫然四顾。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