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锭呈品字形堆在玉盘上,惨白的光芒照着赵阔丑恶的嘴脸。

出生入死,血染山河,最终不过是为这种人作嫁衣裳。

那一刻,谢书贤一腔热血都冷了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盖过众人的喧嚣,在点花宴上响起,却带起了更多的嘲笑。

“四两霉女嫁丑夫!”

谢书贤抬起头,看向台上立着的那名女子。

她美的落寞,就仿佛错生时节的梅花。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看着她那张看透人世的倦容,谢书贤一时之间,感同身受,待回过神来,人已在台上,展开的狐裘宛若飞起的白雪,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他对她笑:“小将谢书贤,只拾落英不忍摘。”

千两脏银,最后竟被他一掷千金,全堆砌在胭脂脚下,变成一堆漂亮的垫脚石。

他温柔的扶着她的手,把她捧得高高的,回头,却遭了人的毒手。

赵阔老奸巨猾,他儿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抢了谢书贤的盖世之功,却觉得这是自己理应得到的,那谢书贤平白无故得他家里那么多钱,竟叫他无法咽下这口气。当即以主将名义约他一起出城赛马,赛到中途,竟猝不及防的

将鞭子甩在谢书贤脸上,将他一鞭抽下马。

可怜谢书贤一代儒将,落马之后,竟再没睁开过眼。

那赵家大少爷却还嫌不够,不但不为之装殓尸体,还令人将他送进妓院,心想你生前洁身是好,我偏要让你晚节不保,看本少将你硬塞进妓院里,回头再让人回报,说你这酒囊饭袋死在青楼艳妓的肚皮上了!

胭脂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是,她还是将谢书贤冰冷的尸体留了下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日他重金买她,却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她欠他一个晚上。

是夜,胭脂一身红衣宛若新嫁,静静的跪坐在谢书贤的尸体旁,挽起袖子,从银盆里捞出毛巾,拧干了,然后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淤泥血迹。

旁边两名家丁乃是赵家公子留下,一路监督着胭脂,以防她收了钱不办事的。可是早些时候还好,一到了晚上,这二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青楼是做男人生意的地方,不是做死男人生意的地方,加上怕被客人撞见,所以老鸨早早的便将胭脂打发到这偏僻院落来。此处年久失修,门缝墙壁间都裂着缝,时不时吹进一两缕阴风,从人脖子上绕过,冰凉柔顺,仿佛女人的头发,实在是有够渗人的。

本来两名家丁就觉得这里很惊悚了,没想到下一刻胭脂让他们更惊悚……

只见她扛起谢书贤,往床上丢去……

“你你你!”家丁甲吓的跳了起来。

“见笑了。”胭脂腼腆回首,“奴家家境不好,以前曾女扮男装,给人扛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麻袋……”

“谁谁谁管你是扛麻袋还是扛西瓜了!”家丁乙亦是惊的魂不附体,“你你你真的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姑娘,姑娘人鬼殊途,这样很伤身的……”

“没办法,收钱办事,总得尽心尽力嘛。”胭脂说完,人已经蹬掉绣花鞋,爬上了床。

床很小,胭脂只能紧挨着谢书贤躺下,脸对着脸,嘴对着嘴,胸口贴胸口。

眼前的男子年轻俊雅,指尖发梢都溢出一股清贵之气,胭脂看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纵横沙场的模样,执起他的手指嗅嗅,也只嗅到了一阵淡淡墨香绝代惊华。

被谢书贤宽阔的背挡住,两名家丁看不到胭脂究竟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道她在行房中之事,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口味太重了!太重了!”家丁甲涕泪横流。

“住手啊!住手啊!”家丁乙痛哭不已,“公子爷那我们会敷衍过去的!你,你还是放过这位,让他早早安息吧!”

胭脂哭笑不得,只好握着谢书贤的手轻轻放下,然后安静的躺在他身边。

青衿覆素衫,他阖眼而眠的模样,如梅上轻雪,如云端皓月,清雅处一世无双。

“将军,你安息吧。”胭脂闭上眼睛,低声道,“千柳妹子有个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哥哥,她既然说了要帮你一把,日后自然会有人来还你公道……奴家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黄泉路上,请君从容去吧。”

她没瞧见,那谢书贤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你你你在做什么?”两名家丁又害怕起来,“干嘛平白无故的跟这死人说话?”

“奴家念念佛经不成么?”胭脂只好睁开眼来,对他们没好气的说到。

两名家丁这才释然,一边嘱咐她多念念,一边退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喝酒壮胆去了。

胭脂笑笑,重又躺下,与谢书贤眉目相对,呼吸绵长,过了一会,竟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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