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为石质,看起来比木质结构的浮华殿更加古老粗犷,到处都是神迹浮雕和异兽石像。大殿四周有不少谕主和器的雕像,它们像兵俑似的整齐排列,神态栩栩如生。大殿正中是四方小台子,仿照四方神台的结构,每一个台子上都有一束光照出。
按说这束光应该贯破苍穹,越过界与界的界限,直接连接到四方台。但是现在这束光很明显只能找到天顶上,说明与台上的联系确实断开了。
“主器关系是由四方台划定的,现在要解除,按说也应该先通过四方台吧?”沈砚师问道。
“看来沈先生早对九谕阁有所了解。”高骞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阁中四圣君均有天赐之权,由他们来解就好了。甚至……他们也不必亲自现身。你看石台下是不是点着灵烛?那是四圣君天权所铸,能烧却缘法,破除羁绊。”
沈砚师早就注意到台下的蜡烛了,不过他以为是某种祭祀用的道具。
“看着我作甚,上去吧。”他对狐越女道。
狐越女看了他一会儿,顺从地走上石台。
她脚步迈上去的一瞬间,幽蓝色烛火拔地而起,直接将她的身影淹没。沈砚师细细体味着这个感觉,没有痛苦,也没有失落感,甚至于有种异样的轻松——两人之间紧绷的让人疼痛的线终于断裂,不复往昔。
幽蓝色火焰一燃一灭,看似很快,其实等沈砚师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
高骞惊叹道:“沈先生不愧为天下第一的谕主,我还从未见过可以让灵烛燃尽的强大羁绊。”
“这样就行了是吧?”沈砚师问。
高骞走向狐越女,伸手从她胸口取出器身。那是一方砚台,样子中规中矩,但器身却始终流淌着昏黄的光芒。这光芒和漆黑的器身流在一起,如同夜色中委烬的寒灯。高骞摸着砚台,感觉底座还有花纹,于是翻过来一看,不是松竹兰菊,而是一只打盹的小狐狸。
狐越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小狐狸。
沈砚师淡然道:“器名……狐梦无凭。”
高骞翻手盖过,狐越女器身消失,他笑道:“沈先生愿意放弃如此天祚之器,实在难得,我九谕阁无以为报。东窗,带二位先去休息吧。”
东窗在殿外应了声,心里有些不安。
他和沈砚师一行人从浮华殿出来,没走两步便遇上了钟离异。
“这里不方便说话。”东窗传声让他走远些。
钟离异只得与他们擦肩而过,然后绕远路前往白石桥会合。
到白石桥的只有沈砚师、狐越女,东窗半路上又被抓去干活了,而叶墟、虞病更是一开始就跟他们没有联络。
“你们怎么会让白琅孤身前往地牢?”钟离异非常气愤。
河水哗啦啦地流下来,狐越女站在桥头,试图用尾巴拍鱼。沈砚师用手扇着风说:“她怎么是孤身一人?还有风央呢。”
“风央也靠得住?”钟离异更气了,“我去地牢看的时候她冻得眉毛上都是霜。你们来的这几个谕主就没一个人能有点担当,自己赴险吗?”
“地牢这么黑,你看人脸蛋倒看得挺清楚。”沈砚师嘲笑道,“我信任她,所以同意她的计划,她信任我,所以才敢孤身下地牢。你对我们谁不信任,来这儿一顿骂啊?”
狐越女在一旁笑起来,声音像唱歌似的好听。
“无关信任,只关私情。”她道。
钟离异“啧”了声:“你们也亏得凑成一对了,不然真是祸害。”
“我跟她可不是一对,刚解的主器关系呢。”沈砚师摆手苦笑道,“八百年见一次,见一次还劳神费力的,这祚器有不如没有。”
狐越女也咯咯地笑,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河面,丝毫没有被沾湿。
钟离异觉得他们挺奇怪的,八百年不见一次,举手投足间却比谁都默契。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钟离异问道。
“等白琅信号,她镜子一亮我们就动手。”沈砚师从袖子里摸出一面镜子,定睛一看,“咦?这玩意儿坏了?怎么一直亮着?”
狐越女九尾一收,一条尾巴沾着水花,“啪”地甩在沈砚师脑门上。
“傻子,第一步开始了。”她掩唇笑道。
*
浮华殿,四相阁,四圣君俱在。
虞病悄悄观察着他们。
“谷主的意思,是想要与我九谕阁达成协议,从今往后像十绝境境主一样直接从八部调集人字器或者地字器?”说话的是个红衣男子,看着十分文弱,正是南天圣君即墨琉瑛。
他先说话,几方圣君中应该是他管事比较多,但不一定是他做主。
虞病判断了一下,笑道:“正有此意。据我所知,想要从九谕阁雇佣罪器,必须有特殊的信物。但如果是一境之主,自可随时下达诏令,召之即来。我荆谷地处万缘司边缘,已从十绝境独立出来,且又有一众实力不凡的谕主,希望能与贵阁达成协议,获此殊荣。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果不其然,南天圣君看向了另一人。
那人面如刀斧削成,十分刚硬,一身青灰色道袍都压不下凛然锐气,正是北天圣君常定悲。
“不可。”常定悲微微皱眉,知道即墨琉瑛是想把事情踢给他,“十绝境的势力格局五千年前已有,我阁中种种条律也是自那时起定下的。现在要改,那便是动摇十绝境根基,决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