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魂魄残缺之后,少了的都是心智与精神。也就是说,根本无从有所思维。
心头内卷着一片震撼,却又无从叹起,只得化为了我的垂眸。
“怎样,这里便是我们阴界无从接收的那些魂魄了。残破不全,根本无从接收,只能放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韩风面上尽是感慨,似乎对这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带我来是为何?我难不成还能帮你渡他们不成?”我有些不解,瞟了他一眼,他只是再次开颜展笑:“你自是不能帮我渡他们,所以,只是看着我便好。”
他手中一张轻薄的纸样展开,其上画着的都是些我不大认识的符文,金灿灿的,却并没有普通符文那般浮夸,只是在这抹金色中稍带些寂静之色。
他展开后,只是伸手轻轻拂过,这金色便开始幽幽浮动起来,连带着这整张纸样也开始有些许晃动。
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只是跃然纸间。
他唇角微动,稍稍念下口诀,而后便平摊了这纸样,淡漠无言,似乎在等着什么到来。
我静静地立在他的身旁,看着这些茫然无措的碎裂魂魄们,蓦然在这纸样的金光流动下,化为了一抹抹的青烟,而后便是彻底消散于这世间。
鸦雀无声。
我合眼半晌,再睁开之时,身边的这些个魂魄已经一个都不再剩。但当我回眸看向韩风的时候,惊觉他整个人有些颤颤巍巍地发白。
“怎么了?”我本想扶他进船舱,但他挪了两步之后就再没了力气,我也就只好给地上垫了一块衣物,叫他席地而坐。
“你这样子,应该是承受不了一次渡这么多残破不全的碎魂?那你为何又要勉强。”我心中好笑得紧,缓问道。
“是,我是挺自不量力的。”他眼中思绪翻转,“但是我也尽力了,不是么?我原想着,若是我这样的人,已从人界死去,来到阴界的头一天,那便是只能等着转生了。但没想到的是,这阴界转世之事杂乱,绝大部分魂魄都无法得以真正转世。
与其像你的朋友们那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住着,不如真心为这阴界做些事情。所以我才来渡这些碎魂。”
“你是想说,我与其想着早日返回人界,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你一起守护这阴界?”我心口一紧,随即又笑道。
“你不乐意?”他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
我缓缓摇了摇头:“我在人界还有许多事未曾来得及完成,必得回去。”
“你夫君?还是你孩子?”他也不知道查探过我多少事情,竟然连我有孩子也知道。
“都有,还有些事情未了结。”我沉默了会儿,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都查到了些什么?”
“很多。”他咧着嘴笑笑,似乎有些撑不住力,又干脆往身后的草坪上一躺,悠然道,“从我第一日见你,便对你甚是感兴趣。于是便借用了判官手里的那张与人界连通的镜子,知晓了你不少的事情。但是你晓得么,你这重回的记忆究竟从何而来?”
“不知。”我心中猛地一沉,几乎就要料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人归尘土,记忆原本就在你的心底,只看这转世轮回,肯不肯给你一次回首往事的机会。你很幸运,你拿到了原本失去的记忆。但是……”他忽然撑起身子看着我,目光稍稍一深,“……但是等你踏回人界的那一刻,便是重失记忆之时。”
心口一跳。
“那小浩和何熙呢?”我凝他半晌,直到确认了他并没有骗我的意思,才开口一问。
“他们自然不会忘记,因为本来就不曾失去过。”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气力,此刻慢条斯理地起身,回头似乎想伸手牵着我,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牵着了我的袖口,“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带你去看看你那般期待着的人界吧。”
他的嗓音稍稍显哑,我心口颤颤,还是快步跟上。
船夫也不知是刚刚听见了我俩的对话还是怎么,闷声不吭,却又很是愤然地盯着我看。
韩风有些失笑:“老杨,没事的,也是我自作主张地把她带来,原本以为她会稍有感触,没想到却是个木头疙瘩。”
我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也不辩解:“……知道便好。”
他柔和而笑,看着我的目光更是极尽温柔。
于是,我便在这幅差点让我浑身长毛的目光中,随着他一路来到了判官住处。
正当我以为他要大摇大摆地进去之时,就见他把我引到了一处稍矮的墙头:“走!”
我还未来得及多问上一句,就冷不丁被他搂住了腰身,随即往上一跃。
墙头虽是不高,但我还是有些闷闷地:“想不到韩风公子这般名声赫赫之人,竟也是会翻墙头的。”
韩风眼中笑意不尽:“是啊,自打你来了之后,我倒是真做过不少缺德事呢。”
我:“……?”这是想说我是个缺德之人么?
等到了这镜子跟前,我才惊觉这镜子竟然就是我头一次偷摸前来之时,差点就成功带走的镜子。
那时若不是韩风忽然出现,只怕我早已联系上了逐月。
略有些忿忿地凝着他,他只当做浑然不知,伸手为我重新挑开了这镜子上的绒布。
其内依旧是光华满面,我忍不住伸手稍触,便能感受到其中浓郁精纯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