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怒道:“大胆,在科尔沁养狼,是对腾格里的不敬,你不怕天神降罪?”
老牧民带了一丝哀伤:“那群狼崽子前后几年咬断了我老婆子、儿子、儿媳的血管,这可不是我的报应么?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我那年幼的孙女!是我做了对不起腾格里的事情!”说罢已经呜呜咽咽起来。
“罢了!”布喏汗发话道:“五百两便五百两,你若能把满清摄政王带出乌和岭,我便再加你三百两黄金。”
老牧民磕头道:“如若小人一去不回,还望大汗把五百两交到我孙女手上。”
侍卫不耐烦道:“我们大汗难道还要讹你不成!事不宜迟,快去!”
布喏汗又派了十几骑兵卒跟着那老牧民前去乌和岭接应,无论是出于“同气连枝”的真心还是“自证清白”的假意,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和穆戈尔道了谢便回自己的营帐。
草原上鼓声如雷,人们为“天狗”的逃离而欢欣鼓舞。我瞧见科尔沁那边老牧民和骑兵们跨上马,朝着远处鬼魅而又神秘的乌和岭扬尘而去。
飞雪洋洋洒洒落下,我一颗心忐忑不安,多尔衮把我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科尔沁,自己却铤而走险,生死不明。虽说可敦一时放弃毒杀我,但女人心海底针,万一她又变卦了呢?
我的心思,像极了相府小姐崔莺莺长亭送别时的哀怨。
“[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原来比别离情更增十倍。
[满庭芳]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每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每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做望夫石。 ”
我自忖,司马疏星啊司马疏星,九天星辰落入凡间,可不成了一块望夫石?有这秦一鸣前车之鉴,我对恋人间生死不明的分离颇为介怀。哪怕真的变成一块石头,我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两辈子都改不了。
我把手指放入嘴里,一声清啸之后,一匹红马向我奔驰而来。这匹马是多尔衮从北京带来的,一路上被我熬成坐骑。这几天,我在科尔沁与它磨合更多,不但好草好叶的喂着,还时不时给它洗澡附送全身马杀鸡,它也对我比旁人都更亲昵。我把带出来的长袄披上,毫不犹豫跨上马背,朝乌和岭方向驰去。
不远处穆戈尔发现了端倪,追出几步,却已经遥不可及。他在后头怒气冲冲地喊道:“疏星姑娘!疏星姑娘!你不能去。”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身形和科尔沁的帐篷越来越小,我回道:“所谓的能不能,不过是愿不愿意罢了。”
他的声音隐隐传来:“真是个咋呼嬷嬷,可害惨了我!”
我追上老牧民和科尔沁侍卫长一群人时,他们正在仰望乌和岭缥缈的山头。山路陡峭,岩壁湿滑,一条藏在山壁间羊肠般的小路上,一群人举着火把蜿蜒而下。土谢图汗部的银盔闪着寒光,与鹅毛大雪交相辉映,在半道上,有一兵卒失足滚了下去,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好不容易被救了上来,却也是走不动了,一直被抬到山脚下。
土谢图汗和他的兵卒皆显狼狈之色,走近科尔沁侍卫长,道:“这科尔沁乌和岭,果然名不虚传啊!五十八点已是极致,再呆下去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回头望了一眼缥缈的雪山,道:“满清丢了一只野狍子,如今要追上这一点,恐怕难于上青天。赖在这座山背后的山谷又有什么用?摄政王本领通天,进了雪狼湖,真是佩服。哈哈哈哈。”他笑得很是讽刺,“既然胜负已定,那我们漠北就先回营了。”
科尔沁侍卫长让开道来。
我道:“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土谢图汗未免言之过早。”
土谢图汗回头蔑视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你这小丫头不服气?别说一炷香,现在就算多给他们半个时辰,他们也打不到任何猎物了!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我看着那嗷嗷乱叫的垂死兵卒,心中黯然。
土谢图汗带着漠北兵卒扬长而去。
“走吧。”侍卫长催促了一下老牧民。
“大人,现在上乌和岭,下来时定然遇到大雪封山,要好胳膊好腿地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要不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我急道:“你怎能言而无信?”
“废话,上山!”侍卫长不假思索道。
老牧民见投机不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开路。
上山虽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我们小心防备和老牧民的带路,总算没有出什么漏子,但下山谷却险些出了人命。我们连滚带爬,一路下到打猎的山谷,只见星星点点的火炬散布在密林中,似乎在向中间那一处移动。
我们催促老牧民带我们过去,他嘱咐我们这密林里有沼泽和水沟,我们需要把火炬护在身前,以防被风雪吹熄。偏偏有两个托大的兵卒没有照做,不但火灭了,人也误入了阴沟,掉进了冰窟窿。等我们黑灯瞎火的顺着阴沟找到人,那两人已经成了冰棍,没了呼吸。
侍卫长和兵卒再也不敢轻视老牧民的话,就这样如履薄冰的接近了先前看到的那群人,中间持火把的正是童阿安,俨然已经冻成了一个人干儿,向他聚拢过来的人,都是满清的兵卒。脸色和服装一个个都比土谢图汗那群人更为疲惫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