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微微颔首。
长孙十一道:“好个反间计。”
姜云不解问道:“你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李澹笑道:“宋贵妃乃甘州人士,手下的势力也以甘州人为主。”
长孙十一似有所悟,“甘州盛产槟榔,甘州人随时随地都要口嚼槟榔。”
姜云急忙接口,“所以,只要地上出现几片槟榔残渣,皇后难免会联想到甘州人,自然便要以为是宋贵妃所为。”
李澹悠悠道:“况且,苏衍才与宋贵妃勾联上便被皇后所杀,宋贵妃出手也算合情合理。”
长孙十一沉思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安排我进太医院?”
李澹笑道:“长孙大夫不用着急,此事也要周密安排,对了,见过你的样子知道你是长孙家的,除了苏衍,还有其他人么?”
长孙十一思索片刻,“还有一个。”
“谁?”
“就是屠我全家的那伙黑衣人的首领,我记得他曾盯着我仔细看过,那双冷漠的如同死一般的眼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李澹若有所思,“嗯,我明白了,这段时间,你就在我的别苑落脚吧。”
长孙十一不解道:“我不能回青竹医馆么?”
李澹道:“若非你今日出门采药,只怕已被那伙银甲人在青竹医馆当场拿住了。”
姜云急道:“这是为何?”
“皇后既然已下定决心诛灭长孙家满门,知道长孙家尚有血脉,如何肯尚罢干休。她暗中培植的这伙银甲卫士先前似乎捉到了一个与你有关的女子,从她尸体的里衣中检查出一些草药碎屑,所以,他们认定长孙家的人一定还躲在京中,不是药铺,便是医馆,今日从清晨开始,就在京中大肆搜查这两个地方。”
姜云浑身发冷,似乎从头顶凉到脚底,垂下头,全不敢去看长孙十一。
既害怕在他脸上看到伤痛,又害怕在他脸上看不到伤痛。
半响,才听到长孙十一气息不稳的声音,“她的尸体?殿下的意思是?”
李澹皱眉道:“莫非你还不知道?”
长孙十一木讷地摇头。
“还请节哀顺变,据我在银甲卫士里的卧底来报,那姑娘芳魂已逝。”
没人说话,厅中蓦然陷入沉默,李澹悠悠端起茶盏喝水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突兀。
半晌,李澹起身,撩了撩衣袍,对姜云吩咐道,“我们先出去,让长孙大夫自己静一静吧。”
李澹走到姜云身畔,见她还在呆呆地凝注着长孙十一,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伸手拉上她的手臂,往厅外走去。
走出很远,姜云回头,还能看到厅中烛火下,长孙十一依旧保持着微微弓腰的姿势跪坐在原地。
心里仿佛落入一根柔软的小刺,轻轻地搅动,又暗暗地有些宽慰。
自己在他心中,不是空气般没有一点分量,不管那究竟是愧疚,是震惊,还是思念?
脚步不受控地跟着前面华贵云纹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池上的水榭中。
不知不觉间,过去一夜,天边已泛起一缕幽微的曙色,清晨刺骨的风顿时让人清醒无比。
下人送来两件狐裘大氅给两人御寒。
李澹身披白色狐裘,凭栏远眺,“看你仿佛对长孙十一很熟悉?”
姜云收了思绪,“见过他的次数或许还不及殿下。”
“我还以为你们很早就认识了,看你对他仿佛很了解?”
“我不是也才刚刚认识的殿下么?”
李澹眯起眼睛看过来,片刻,笑了笑,“所以,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姜云思索片刻,盯着李澹认真道:“这几天跟你相处下来,觉得你虽然是皇子,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但这日子也不太好过。”
李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每天把朝堂局势分析了一遍又一遍,筹谋了一局又一局,又怎么会好过。”
李澹微微一笑,“你这思路倒是清奇。”
他弯下身子,水榭栏杆下面居然也有只小瓷瓮,从中抓出一把鱼食,洒在池里,又翻卷起一片红色的水浪。
他又抓了一把,递到姜云面前,“你也来喂喂这些小家伙吧。”
姜云接过,洒在水池里,看着眼前生动愉悦的画面,心情也跟着舒展了些许。
“都说切莫生于帝王之家。”
姜云侧目看去,见他神情间有几分萧索,宽慰道:“生于哪里自己没得选,但过什么样的生活,却可以拼一拼。”
“怎么拼?”
姜云想了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澹饶有兴趣地倚着栏杆在鹅颈靠上坐定,“你讲吧,看看你这丫头片子能讲出什么”
“人最没办法选择的就是自己的出生,有一个女孩,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出生,因为她出生在一个黑暗的地方。”
李澹嗤笑道:“什么叫黑暗的地方?难道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么?”
“那地方没有希望,人在那里,只能日复一日的杀戮,就如同一台被架在河道里的水车,只能不停的转动,直到腐朽。但人不是水车,人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