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茭白的风, 清风明月, 霜雷滚滚在他心里一一鞭挞而过。
程砺举杯, 杯盏觥筹, 他仰头饮下一杯酒, 热烈的酒水顺着喉头滑落,而周遭的世界忽而清明悦耳起来。
用鼻孔吹~箫的土著少女赤足踏着节拍, 清音缭绕。
林深告诉他这匕首是从河边鳄鱼巢捡到的。
他在族长的要求下仔仔细细描述了那条汇入几乎横贯多多岛的长河的支流,说起里面的水巨蜥, 还有神出鬼没的鳄鱼。
最后,他说:“也许是哪个可怜虫掉进河里的。”
程砺眼睛里面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林深的心却缓缓提了起来。
仅仅从外貌, 他几乎不自觉将姜鹿尔和眼前这个沉默英俊的男人联系起来。
但是……还好程砺并没有追问下去。
林深有几分心虚, 但他很快抬起头来, 理直气壮要回那把遗失的匕首。森林中捡到的无主之物,诸神已判,归己所有。
如刀, 也如同那少女。
待林深走出许久,程砺若有所思问一旁侧耳倾听的李斯函:“李少爷可被人骗过?”
李斯函嗤笑一声,神色阴郁, 隐匿着某种情绪:“当我小时候,每一次我妹妹都说, 哥哥你过来,我不打你。”
他手上是火烧出的疤痕,隐晦缠~绵。
心怀甜蜜的少年以为可以隐藏住自己的行为, 但嘴角的笑意,眼里的光彩连他妹妹都看出蹊跷来:“哥哥有什么好事?是吴家的姐姐接了你的花?”
林深神色倨傲嗤之以鼻:“谁稀罕她的花?”
他悄悄掀开阿答叶做的门帘,取出母亲为他未来妻子准备的长裙,和他准备的药膏干粮一并放在包裹。
然后等到月色迷人的深夜,伊西鸟从右边飞到左边,这预示着吉兆,林深悄悄出了门。
他的心跳得很快,想到那张白~皙柔软的脸,她的声音,她的模样,他甚至想到如果她的腿伤不便那他便陪着、等她好了就是。
这一次,决计不会叫她随便哄了他走。
刚刚走过门口,暗影如虎,几乎是本能的一闪,林深避开了一招猛击。他敏捷后跃,便看见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站在前面,彪悍的身形像一堵小塔,似乎有些震惊自己的失手,过了一会才收回大手和长绳,露出一副仿佛等他等了很久的模样:“小子,我大哥说,你在哪里捡的那匕首,他也想去瞧瞧。”
程砺白衣长裤从夜色中走出来。
林深面色难看:“我现在没时间。”
狄勇勇斜倪了一眼他的背包,笑里带着恼:“没时间?我怎么瞧着是你不想去呢。”
他身上的冷意和程砺的靠近叫林深侧了侧身:“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请你带带路,月黑风高,丛中野兽太多,怕迷了路。”狄勇勇大手翻转,强行一手按在他胳膊上,林深用力抗拒,势均力敌。
“阿哥。”一声怯怯的女声突兀响起,麦色面庞的长发少女衣衫新着,看着眼前拉扯一团的人,疑惑道,“你们……是要去夜游吗?”
今日屋主一再说起月疤河上游的美丽景色,众人都齐齐赞叹。
她的旁边站着李斯函,他倒是很沉得住气,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我也去。”
程砺抬起头来,月光闪过他眼里锐利的光芒。李斯函重复了一遍:“我也要去。”
“哈哈,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明日回去,怎么也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盛世美景。”美酒迷了眼的巴古斯转出来,脚下匍匐着他的女奴,已经派人去备船了。
林深看着这一群人,他捏紧手里的包裹,然后又松开:“你们不是想去河边看看吗?我带你们去就是。”
汛期刚刚过的月疤河,里面有的是各种各样从上游冲下来的东西,匕首、长刀、死掉的须猪和花猫,想要什么,叫他们捡个够。
狄勇勇暗暗同程砺抱怨:“我只是想悄悄将他捉到旁边拷打一翻,谁知道那娘们哪里搞出这么多事。”
“悄悄?他什么都不会说。我早跟你说,跟踪是最好的选择。”
狄勇勇哑然,他自己也知道刚刚是最好的机会。但是谁能想到那个李斯函美人在怀的时候,还有这么好的精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斯函不相信他们,也不相信巴古斯,他甚至大约也不相信即将成为他姻亲的达雅人。
信任被摧毁很容易,而重建则需要千百倍的努力。
好吧,因为这个家伙的介入,这下他们真的就要下河去夜游了。
贵宾要出行,半个部落的人都惊醒了,头人准备了最好的独木舟群,几个划船的好手跳上去,他们一个个上了船,林深指着和姜鹿尔迥异的方向,船桨在水中发出清晰的拍打声。
夜色朦胧,来路不明,去路不清。
狄勇勇一会问会不会有蛇,一会又问会不会有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