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的吩咐去做吧。”郑娴儿用力在小枝的手上攥了一把,下定了决心。
小枝张了张嘴,指着舌头比划了一下。
郑娴儿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不慈,就不能怪女不孝。
家有金山也未必养得起一个赌徒。相比之下,养一个残废就容易得多了。
郑娴儿缓步走到郑木匠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赌债我给你还,银子我也给你。我还会雇个小厮伺候你衣食起居。今后你就在家里……老实过日子吧!”
郑木匠只当郑娴儿被他吓住了,闻言立时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腰杆也挺直了。
郑娴儿连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见小枝已照她的吩咐去安排,她便独自一人寻了条僻静的小路,慢慢地走了回去。
遇上这样的事,心情不佳是难免的。饶是她一向自认狼心狗肺,说到底也并不能毫无压力地把自己的亲爹当个陌生人来对待。
“雇人殴打自己亲爹”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少不得要被骂作忤逆不孝。这种罪名,送到衙门里是要被打死的,让朝廷知道是要截县里鼓楼角的!
虱子多了不咬人,郑娴儿发现自己如今是愈发胆大妄为了。
不过,这狠毒无情六亲不认的本性,还真是跟自家老爹一脉相承啊!
回到落桐居,韩婆子立刻迎了上来:“奶奶,刚刚慎思园的人来过,说是陈四小姐又闹起来了,一院子的人都压不住她,二奶奶气得犯了头疼,正喝药呢!”
郑娴儿皱眉:“一院子的人连一个疯子都看不住?找几个人按着捆了,一碗安神汤灌下去不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韩婆子欲言又止。
郑娴儿冷笑道:“‘毕竟’什么?你我知道她不是真疯,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真疯!她要真有心解决问题,这会儿还用受这份罪?她自己选择当个疯子,难道还要我上门求着她好好说话不成?”
兰香跟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二奶奶还在月子里,如今府里是奶奶当家,这么大的事难道也不管不问么?这事儿若是传到外头去,还不知道要说咱家什么呢!”
郑娴儿立刻接道:“说咱家什么都是二房的事!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等二公子养好身子补一个名分给她,不然还能怎样?这事也来找我,我是能替二公子娶了她,还是能替二公子把清白之身还给她?”
兰香和韩婆子都不知该如何反驳,郑娴儿便闷闷地坐着,冷笑起来。
当她看不出呢----哪里是陈景真又闹起来了?分明是朱氏耍了手段,想让她为这些烂事焦头烂额,好让太太觉得她没有管家之才呢!
这些下三滥手段,不要太明显好吗?
春杏从外面进来,急道:“大门外面有人自称是陈家三少爷,吵着要来见他妹子,奶奶您看要不要叫他进来?”
郑娴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陈家三少爷,该不会是昨晚那个……
他不是刚刚挨了楼阙的打吗?
郑娴儿本能地觉得不妙,忙道:“你去当面告诉陈三公子,就说楼家后宅的女人不能在府里私会外男,娘家兄弟也不行!陈三公子要见妹妹,请他安排府里的车马仆妇来接陈姑娘回娘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咱们二公子身子养好了,自然会亲自去陈家接她回来!”
“可是陈四小姐如今还不算是二爷的妾侍啊!”春杏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妥。
郑娴儿不以为然:“怎么不算?难道陈家对四小姐的去处另有安排?”
春杏想了想,忽然转忧为喜,飞跑了出去。
郑娴儿见她已领会,便安心地在绣架前面坐了下来。
她并不担心陈三公子会纠缠不休----任谁都看得出来,陈景真一旦离了楼家,就永远不会有人去接她回来的。
陈家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
果然,春杏没多久便奔了回来,笑嘻嘻地道:“奶奶猜得果然没错!那陈三公子听了奴婢的话,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改日叫婆子来请’,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我还当他多疼他妹妹呢,原来也是哄人的!”
郑娴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依旧低头去摆弄她的刺绣。
春杏在旁边看着,一会儿又笑道:“说起来,那位陈四小姐还真是可怜!二奶奶根本不想管她,二爷也不疼她,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小姐,如今硬生生被折腾成个疯婆子了!”
“她不会疯太久的。”郑娴儿换了一色丝线,淡淡地道。
楼阙出府的消息,某些人如今应当已经知道了。这时候还不调整策略,更待何时呢?
这件事,郑娴儿还真没有猜错。
当天晚上,陈景真穿了一身素洁的白衣,长发披肩,仙子一般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了落桐居。
郑娴儿有些诧异,面上却不显,随手扯了一匹素绢遮住绣架,起身迎了上去:“这真是稀奇了,哪阵风把陈四小姐给吹来了?”
陈景真坐了下来,冷笑道:“我还没死,三少奶奶很失望吧?”
“三少奶奶”四个字,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郑娴儿挥手撵了小枝出去,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