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宫,建于京郊,是历任国之乐师所居之地。洛娴娴觉得在那里应当比在皇宫轻松一些,刘凤道也就没时间天天来回奔波找自己。
刘凤道表情十分不好,他勉强笑了笑,“你想何时走都可以。”
他小心地试探道,“近日情势危急,你若去乐宫,我还是拨一些暗卫过去保护你,这并非是监视,你可愿意?”
这有何不可?洛娴娴并不想无故丢了小命,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刘凤道此刻才表情和缓了些,觉得是个好迹象,婉兮已经开始慢慢原谅他了,并不像从前那样排斥他的保护。
但是婉兮最开始就是不排斥的,她那时很开心自己有能力保护她,还欢快地说他有了势力,以后便不会再受苦了。
刘凤道满心黯然,后悔不已。若是他将婉兮关在皇宫之时,对她说清楚是在保护她,不是软禁;若是在徐音韵屡屡挑拨离间两人关系时,他能够早日发现,给婉兮安定慰藉;若是在婉兮濒临崩溃那几日,他能抛开繁忙的政务,不管不顾地拦着她,或许婉兮便不会自缢。
刘凤道看着眼前无意识地发呆,满腹心事的洛娴娴,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喜悦。
她与从前不一样了,无论是喜好还是举止,但好在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会与他说话,会对他笑。
北冥灵草,起死回生。
这个诱人的传说吸引着刘凤道不断寻找,但他还未找到,心上人便死而复生了。
幼时刘凤道只随父皇出宫祈福过一次,他不受宠,又无封号头衔,只能远远地跪在众多皇子身后,看着前面的帝王和皇后虔诚地叩拜,国之乐师在一侧唱念祝词,他一板一眼按着嬷嬷教的做,临终了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神像庄严慈悲,仿若能普度众生,他讽然一笑,不屑地转身离去。
世上怎有神佛,若真有,为何还有万千苦难?若神佛如这般不悯众生,又为何要拜?
他的衣食,他的自尊,甚而他的命,靠的不是神佛,是他自己。
但婉兮死后,刘凤道有多么不信神佛,就有多么希望这些成真。只要世上有了神佛,北冥灵草才不只是一个传说,婉兮才能死而复生。可笑他这时才明白,人们拜的不是神佛,是希望,也是期盼。
刘凤道惶然的心飘飘悠悠落定,他忍不住想,或许是他如今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才换得爱人的复生。
……
洛娴娴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来到了京郊乐宫。
乐宫规模颇大,毕竟乐国以乐为尊,国之乐师地位极为尊贵,但为着皇权稳定,国之乐师不能插手朝政。不过历任帝王大多会选择娶国之乐师为皇后,为着稳固帝位,增加在民间的威望。
洛娴娴站在宫门口,成群的仆婢列队欢迎。她悄悄地打量着周围,往乐宫里走。
为了她的到来,乐宫处处焕然一新,连花园的假山上都干净没有一丝尘土。
洛娴娴问引路的大宫女,“这里是不是扩建过?”她瞧着有几处楼宇挺新的。
“陛下登基后为乐师您扩建了一番。”
大宫女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乐师您忘了?”
洛娴娴干笑了一下,“我许久不来了,刘凤道也未对我说。”
大宫女眼神闪了闪,低头称是。
洛娴娴先去了主殿,打发着众人各忙各的活计去,就一个人逛起了这规模宏大的乐宫。
洛娴娴虽是半个路痴,但乐宫里处处都见仆婢,人人见了她都行礼,道一句乐师。
洛娴娴很有些不自在,她是鸠占鹊巢,而且还唯恐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是别的世界的灵魂,所以都只心虚地随便应应。
洛娴娴走到了一处假山阴影里,想起刘凤道给她派来的暗卫,于是轻喊了一声:“暗卫。”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个身影唰地出现在洛娴娴面前,带起微风。
黑衣男人单膝跪地,垂首沉声道:“乐师有何吩咐?”
洛娴娴根本就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眼前一花人就出现了。原本她应该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她很安全。
然而洛娴娴并未有多开心,只是心里矛盾的厉害。这么紧密的保护,她能瞒过刘凤道吗?洛娴娴不免考虑以后,难道她要一辈子都装作杨婉兮,与刘凤道不清不楚的周旋?
这个问题直到洛娴娴稀里糊涂的用了晚膳,躺在床榻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满腹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月光从窗外撒进来,地面上一片银白。
洛娴娴睁开眼,她特意让人灭了烛火,但屋内的情景还是能在月光下依稀看清楚。
她打量着这个装潢颇为考究雅致的卧房,是杨婉兮的审美。她零零碎碎收集来的信息显示,杨婉兮天赋异禀,性情温柔善良,对人亲和宽厚,与她洛娴娴很不像。
她模仿的了杨婉兮的性情审美,模仿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雅言行举止,更模仿不了杨婉兮惊才绝艳的琵琶技艺。难道她能一辈子不摸乐器?在乐国这样的国情下,根本不可能。
洛娴娴闭上眼,心情烦躁。
一个凉凉的东西贴上脖子,阴森的女声响起在旁边,“乐师,真是没想到你还能死而复生啊?”
洛娴娴睁大眼,然后惊恐地发现白日里那个引路的大宫女,此刻正一脸阴森地用匕首驾着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