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普慈庵的戒律院,四面窗户都是破的,到处漏风,因为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苦,而后来又总是吃这样的苦,因此她对普慈庵的戒律院格外熟悉,原先还懵的很,如今却立即就认了出来。
汪嬷嬷拿手在她眼前晃,一面晃着一面还不忘记回头去问刚刚推门进来的两个丫头:“怎么样,那边到底有定论了没有?姑娘是侯府千金,这偷窃的事儿她怎么做的出来?二夫人是不是糊涂了,哪有指着自家人说是贼的?!”
汪嬷嬷越说越气,已经说起了主子的不是,两个丫头噤若寒蝉,看一眼卫安,又看一眼汪嬷嬷,缩着头当鹌鹑,躲在旁边只当没听见。
偷这个字实在太敏感,卫安如同被针戳了,下意识的绷紧了脊背,像是一只刺猬,全身的刺都竖起来,她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细算起来,她所有的不幸和阴暗,都是从普慈庵滋生。
从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侯府千金到手脚不干净脑子有毛病的疯子,她的名声就从普慈庵开始一败涂地。
可原本她本不该跟偷这个字扯上关系的,她父亲是定北侯的嫡出五儿子,功勋之后又自己考中的进士出身,领了官职外放了知县,一层一层的爬到知府的位子上,算的上有出息,她母亲更是京城名姝,是已故镇南王的独女长宁郡主。
怎么算,她也不该跟个偷字联系起来。
如果她父母在的话。
“就是可惜父母不在!”二夫人秦氏痛心疾首,连耳根子都红了,臊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但凡……但凡她父母要是在,但凡她要是肯听一句半句别人的话……”她说着说着,对着对面仍旧和颜悦色的左都御史的夫人方氏急的真的哽咽了:“廷容,你还是别往外说……我们老夫人要是知道,可得气出个好歹来……”
二夫人真是觉得晦气极了,好容易出趟门领着家里的孩子们来普慈庵上香听经,高高兴兴出的门,却还没待到一天就出了事-----同样来听经的方氏同她们是相邻的院子,孩子们互相串门说话也是有的,原本什么事都没有,两家的姑娘们玩的也很是开心,可是谁知道傍晚的时候就出了事-----方氏的小女儿手里被皇后娘娘赐下来的玉如意,准备要捐给普慈庵的玉如意不见了。
不见了也就不见了,虽然住的近,虽然两家孩子们互相乱走,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侯府姑娘身上不是?都以为是小丫头们或是小尼姑手脚不干净,谁知道玉如意却在自家侄女房里榻上找到了。
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饶是二夫人秦氏和方氏是手帕交,也臊的没脸见人,偏偏卫安还一口咬定不是她拿的,说是方家污蔑人,二夫人这样和善的人也忍不住气的发晕,一怒之下让人把卫安关进了后头的戒律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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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污蔑
夏夜的凉风拂面,吹的人心里头的烦躁都好似去了几分,天空中繁星点点,站在廊下瞧着山上松涛阵阵,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萤火,二夫人一面叫人出去注意着,不许叫孩子们往树林里走,一面又面红耳赤的同方氏说情:“孩子毕竟是不懂事,她也有些可怜的……”
方氏知道为什么二夫人这样说,卫家的这些小姑娘们,卫安的年纪不尴不尬,不算大也不算小,正在中间,不是受重视的。
亲生父母又远在豫章,五房没个长辈在,定北侯老太太又年老了力不从心,这个小姑娘就算锦衣玉食,金莼玉粒的养着,瞧上去也孤零零的叫人觉得心酸。
方氏叹息一声握住二夫人的手,温和又亲切:“你同我哭什么?这事儿原本也没有闹开的理儿,我又不是胡思那个混不吝,什么都往外说的。只是……”她好看的柳叶眉皱起来,是真的觉得卫安这毛病有些不好:“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到底还小,正是需要人教导的时候……”说着就有些埋怨:“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你头上?你只是个伯母,又不是她亲娘。说起来,长宁怎么就狠得下心,其他的儿女就都是宝贝,唯有大女儿就当根草了?”
二夫人眼眶一热:“可不是,不是我说五弟妹。就没有这样当娘的,安安毕竟还小呢。”她握住方氏的手,轻声道:“你别看我刚才骂她骂的狠,其实我心里也怪不落忍的,这孩子头几年还不是这样,粉雕玉琢又会说话,两只眼睛黑葡萄似地一望见底,瞧见人就笑,多惹人喜欢?就是近几年……眉眼间阴沉沉的,有时候瞧的人心里头都发慌。可这也不怪孩子,真不知道五弟妹怎样想的,都是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其他孩子连庶出的都在身边带着,唯有安安一个人孤零零的,什么道理?”
方氏越听越觉得孩子可怜,这个时候反而劝起二夫人来:“罢了,这事儿回去别同老太太提,听你说的怪可怜的。”
是真可怜,二夫人闭了嘴不想再说,末了想了想又道:“那我叫她来给安儿道个歉,做错了事,不怪责她,道歉总是要的。”一面又忍不住道:“总是失了体统!”
体统这个词,也跟着卫安几乎一生,在她不算长的一辈子里,小偷、爹娘不要的、丧门星诸如此类的称呼如同乌云罩顶,时时刻刻不曾停歇的罩在她头上,叫她无论在哪里都受人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