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料到,多方打点,花费了那么许多银子,好不容易趁了热灶,以为能大捞一笔了,那些个盐商却一个个的不把他当回事。
只当他是好欺负的,连惯例的接风宴都没一个给摆。
这也就算了,他的第七个姨娘生了个儿子,他摆宴席,这帮子人竟也没有一个给孝敬的。
他这才恼羞成怒,心一狠,把这个脓包给捅开了。
这个脓包一捅,他索性也就当真当起清官来,反正名头已经立出去了,他如今也是靠着方家的,怕谁?
还当这个年能过的好的,毕竟隆庆帝新得了个小皇子,前阵子热闹坏了,便是碰上什么大事,只要不闹的狠了,隆庆帝也是轻轻一抬手就放过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年谁都没能过的好。
隆庆帝除开去祭了一回太庙,其他时间连年都是在御书房过的,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们几乎就没离开过宫门,连衣裳都叫家人包了带进宫去。
日夜不停的查账对账,终于对出总数来。
朝廷历年预先发放的淮南淮北、江西、江苏等六地的盐引统共是四百六十万余道,应缴国库税银一千四百万两有余,可是除曾耀报上来的那笔还在盐政衙门的三十一万两银子之外,其他全被贪墨。
隆庆帝出离愤怒,等到大年初五开印,当朝便又换了一任主审,这回是让刑部尚书,刚入内阁的钱士云亲自主审。
旨意是,彻查到底。
端王府这个年过的简直提心吊胆,端王更是连夜里都睡的不安稳,在梦里还怕的磨牙,寒冬腊月的,可是等到第二天一早起来,端王睡的地方,分明一大片都是湿的。
案子越是往下查,他越是焦急的坐不住,不住的催促妻子进宫跟方皇后探听消息。
端王妃就算是之前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自家肯定是跟这个案子脱不开关系了,她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家里四处生着炭盆,可是她还是只觉得齿冷,抱着端王的腿,哆哆嗦嗦的问他:“王爷跟我说个实话,究竟是怎么个陷进去了?陷得又有多深?”
她两只眼睛都是直的,里头瞳孔放大,视线空荡荡的,像是一只惊吓过度了的猫头鹰,看着就支撑不住立即要倒下去的模样。
------------
第363章 汹涌
端王自己也吓得不轻,他自来就会捞钱的。
先帝在的时候,他就跟一只硕鼠似地,别的兄弟斗得乌眼鸡似地,他虽然不明着插一脚,可心里怎么会没想头?
人人都当他是窝囊,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闷声发大财。
往上倒退十几年,那时候先帝还在,他还没离京去封地,皇子之间又没分嫡庶,至多也就只有长幼之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就牢牢地把持住了两淮盐政这一个位子。
第二十七任盐政就是他的人,经过他的手,献给端王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万两的银子。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过的风生水起。
到后来,先帝死了,隆庆帝继位,那个盐政也换了,可他往盐政衙门捞钱的手段却是驾轻就熟的,人脉俱都现成的摆在眼前。
他的心腹要卸任了,他就让心腹推举出新任的补上去,补不了自己人了,就让心腹在离任之前打点好盐商。
一任一任的打点好了,人还没上任,先让盐商们奉上孝敬的钱。
一年四季总有各种各样的名目往盐政手里给钱-----儿子生儿子了,娶小妾了,家里连只狗生了小狗,那些盐商们都恨不得打一件金子造的笼子送进去。
财帛动人心,何况早就被人捏住了错处-----送上的银子,他且有数目,让那些盐商们都额外记录了,到时候就好反过来拿捏住这些盐政们,让他们多放盐引。
一环扣一环,盐政贪的多,他这里抽成的却更多。
这门生意还是从楚王谋逆了以后,他才想着彻底甩手的------其实自从隆庆帝上位以后,他就已经渐渐收敛了,不敢再贪的那么狠,至少左右盐政人选这一样是不敢再伸手了,只是借着人脉便利,撑着个把盐商,借着自己手里捏着那些盐政的把柄,多扣些盐引出来罢了。
可就算是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可偏偏他见隆庆帝生了儿子了,想着收敛了,竟忽然就闹出来了。
他瞪着眼睛,握紧了拳头到退一步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怔怔的说:“都收了这么多年了,封地上我们王府是如何的,你心里知道。”
端王妃喉咙一梗,想到他们在封地的藩王府邸,规制比之皇宫也差不多少了,面色就是一白,紧跟着便似秋风中的落叶抖个不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她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落,惊惶得如同惊弓之鸟:“这回查的严呢……”
端王自己也揪着这么多天的心,自从知道这事儿以后,他就连着这么一个多月都没睡好,如今青白着脸摇头:“也未必就到了那个地步,现在不是还没查出来吗?”
历任盐政那么多,未必就会查到先帝一朝去吧?
那个时候的老臣,多多少少也要看先帝的面子……
他自己安慰自己,可其实心里也急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再想,别无他法,催促着妻子:“往皇后宫里多走动走动……”他咬了咬牙,出了一回神才道:“若是实在没法子,往方家去一趟,寻寻方家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