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景煊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跌坐在她刚才坐了很久的椅子上。
第37章 羊角风
和韦景煊一样,载振近来心情也跌入了低谷。
这位贝子自受贿辞去一切官职后,一直闭门不出,在家反省。眼看当初弹劾他的人,一个个落马,他父亲向他保证,马上就能叫他官复原职,谁知,太后驾崩,临门一脚,踢到了门柱上。
载振依旧赋闲在家,而因宣统帝年幼,实际当政者换成了对奕劻父子毫无好感的载沣。他重新踏上官途之道,变得无限漫长。
一上午,载振无精打采地躺在他侧福晋安毓秀的房里发呆。
安毓秀坐在他旁边的矮榻上织一件袍子。
外边回廊上,从刚才起就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嘀嘀咕咕,又说又笑。说笑声一停,丫头渠红和祥图先后进来。
载振看到祥图,回过神来,问说:“你怎么来了”
祥图笑说:“倒不是找大少爷,是想问问安奶奶,还记得去年王爷借给您的一张古琴吗?”
安毓秀说:“你们看看,阿玛问我借去那些个瓶瓶罐罐摆着,从来不记得还。他才借了我没两天的古琴,倒赶着派人来要了。”
载振好奇:“王爷怎么突然想到这张琴了?”
祥图说:“王爷这两天闲来无事,想起来整理下家里的宝贝。他找大少奶奶来帮忙,大少奶奶把宝贝们分为字画、经卷等八大类,每一类又按朝代和风格细分,然后添上注解,编成册子。大类现已归整完毕,剩下些边边角角。今日他们翻出几本手抄本师旷琴谱,王爷就想起曾借给安奶奶一张琴,也有些年头,所以着奴才来取,到那边一起归入册中。过后若奶奶还要用,就再着人送过来。”
载振说:“难得王爷有此闲心,不过家里养了那么多客,怎么叫个女子去编这册子?”
祥图说:“大少奶奶独具慧眼,连那位内务府的庆大人也对她赞不绝口。大概王爷不欲外人知晓王府事物,所以才交给大少奶奶办吧。”
载振更奇:“庆宽怎么认识她的?”
渠红在旁边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冷笑说:“爷,你是不知道大少奶奶的能耐。她现在我们府里,呼风唤雨,比太太还来得呢。区区一个庆宽算什么”
安毓秀猛地站起,抱怨渠红:“你又要嚼人舌根了。这些话,我可不要听。祥图,跟我取琴去!”祥图巴不得一声,忙跟着她出去。
渠红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安毓秀离去,嘟囔说:“我的话哪一句不是事实”她挟带愤懑,将韦景煊在庆王府的所作所为加油添酱地说给载振听。经过她的渲染,韦景煊简直成了一个离经背道、不守妇道、又爱玩弄手段的人。他教坏了小郡主,气倒了太太,迷惑了王爷,在庆亲王府里已经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载振心中惊疑,说:“有这等事”
渠红已不可阻挡,继续说:“大少爷是聪明人,一眼看透真相,所以从不亲近她,但我们王爷上了年纪,容易犯糊涂,现整个儿被她捏在手心里了,大事小事,都爱找她商量。别人都说,这儿媳妇怕不是为了儿子抢的,是老子自己相中了呢。”
这时,安毓秀从外面回来,渠红连忙闭上嘴,从后面出去了。
安毓秀笑骂:“死丫头,还跟我赌气呢。”
载振问她祥图去哪儿了,听说已经带琴回去,便让人来给他换衣。他被渠红说得疑神疑鬼,决定亲自去探个明白。
他白跑了两处,才知道奕劻现在紫梧书院,他一径向书院走去。
他刚跨入院中,就听内书房里传出一声琴音。琴声沉郁,如和风淡荡,雪竹琳琅。他穿桥度廊,走到书房门口时,琴音正好收住。他听到奕劻的声音说:“这就是《阳春白雪》?总觉着和上回听到的不同。”
另一个声音说:“阿玛上回听的是琵琶弹奏的《阳春白雪》吧?肯定不同的。”
“不是同一个人谱的曲吗?”
“是同一个人,只是演奏的乐器不同,编曲也做了调整。”
“呵呵,我一下子听出来了。古之师旷有钟子期,今之师旷有我奕劻……”
“阿玛,钟子期那是和伯牙。”
奕劻笑了两声,又说:“这琴有什么稀奇的?我看着和市面上卖的也差不离。”
“阿玛又来了。所有琴当中,以唐制琴最为名贵难得,唐制琴中,又以‘春雷’为第一品。此琴虽不若春雷,却也是唐制琴中的名品,当世人手艺,无人能及。”
“你怎么知道这琴是唐制的?”
“这不难。琴身是用木头做的,木头上过漆,漆随岁月流逝,会显现出不同的断纹。从这张琴上的纹路推断,的确出自唐朝。更何况,这琴呈仲尼式,琴体龙池上以隶书刻着‘绿绮台’三字。据书中记载,唐制绿绮台一共有两张,一张武德琴,一张大历琴。武德另已有主,这张,应是大历绿绮台了。”
不知是谁拨了下琴弦,忽听“啪”的一声,奕劻叫起来:“怎么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