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望着魂牵梦绕之人的罗曼,瞳孔中忽然生出了一点代表着回神的神采。
视野的中心,还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面不改色地偏了偏头。
不知怎么,偏着头的他抓住自己的披风一角,抖了抖——从底下,抖出了一只……鹰?
这只鹰羽毛黑得铮亮,绿豆大小的眼睛是金色的,生得更是格外威武,不愧是千里挑一的神鹰。
虽然跟以前的记忆相比,它的体型明显小了一圈……罗曼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这只鹰是,卢卡斯。
在过去的那段短暂而美好的岁月里,会和悠闲自在的男人,偶尔放下公务的女人,还有幼年的所罗门待在一起的卢卡斯。
那时候,幼年的所罗门对任何人都不会做出明显的回应,对卢卡斯也不例外。
但是,鹰并不在意他的冷漠。它大多时候都不会留在帕帕拉,自由地在外面翱翔玩耍,玩够了,回到男人的身边时,还不忘用嘴叼回几朵不知在哪个角落扯掉的小花。
它把花送给自己的主人,送给自己无意中瞧见了、让主人捡回来的小姑娘,还有剩的,就送给主人随身带着的,像人偶似的安安静静的人类幼崽。
因此,不止是埃利克和安塔希娅,卢卡斯也是所罗门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幸福”中的一部分。
虽然最后,是他亲手烧尽了男人和鹰的尸身。
然而,现在。
他所失去的——他送走的重要的存在,仿佛听见了他的悔恨和希望,竟然全都来到了他的面前。
“嘎嘎!”
卢卡斯的感觉没有埃迪那么敏锐,至少在表面,得到人类身体的罗曼已经跟所罗门没有半点相同,所以,它完全没认出来这个粉毛小子是谁。
虽说如此,得了埃迪大人的吩咐,卢卡斯还是会认认真真地把埃迪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
它伸展开翅膀,施施然飞了过去。
继而,伴随着重物落到桌面的闷响,鹰的利爪踩在了还没来得及收起纸质文件上,不小心划破了纸页。
不过这时候,没人会来指责它,就算这意味着昨天的工作日志也得重新再写一遍,罗曼定定地把目光向下移,除此之外,仍旧愣得仿佛自身毫无反应。
“……”
他看到卢卡斯的嘴里叼着什么……
这一回,不是它从路边儿扯来、还是送剩下了才愿意给它的小野花,而是,一叠由别人先写好了的小纸片。
罗曼的手指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条件反s,he松开了被他抓得皱巴巴的文件。
手心里满是细汗,他的额头似乎也有汗珠滑落,这也紧张得有些过头了。
其实,这也是因为心理y-in影。
埃迪可能都已经忘了。可罗曼还记得,对他来说,那是绝不可能忘记的。
那一天,埃利克也是让卢卡斯送来了最后的信。
有那么一刹那,他在恐惧。
就算理智在告诉自己,埃利克不可能再给他一封那样的信,心中仍旧不能抑制地害怕。
害怕刚刚来到眼前,还没来得及触碰的人,就真的如过往所承受的无数次梦魇所呈现的画面那样,再一次离他而去。
“怎、怎么,这个……给我的吗?”
憋了半晌,罗曼才憋出了这一句话,用被汗水打s-hi的手接过了卢卡斯送来的纸片。
这一叠卡片,大概有四五张。
而在结果的一刹那映入眼中的字样,就是在最上面一张纸片上写着的,那一个熟悉到每次想起、都不由得心口钝痛的名字:
——耶底底亚。
“……”
靠着墙面的那一边,埃迪的姿势不改,但目光紧锁在罗曼身上,也颇为紧张地观察着粉发男人的表情变化。
在发现罗曼看了第一张纸片后,原本还只是僵硬的表情瞬间变得如受重创的四分五裂之后——
还是没发现自己错在了哪里的埃迪:“?!”
幸好,不用埃迪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这一个在路上临时想出来的办法到底哪里不对劲,罗曼用抖起来了的手拿开了第一张纸片,继续往下看。
先是愣住,然后,崩溃一般的神色就这样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将内心之中的痛楚取代了的,是言语说不出来的莫名悸动。
将纸片组合起来,连着的话语是这样的:
——耶底底亚。
男人的字一如既往的飞扬,束缚不住。
——在我面前,你也要装吗?
依旧是,曾经亲耳听到过的话。
同样的内容,那时男人的语境是深深的失望,而被撞破伪装的他从没有那么慌乱过,第一丝代表后悔的情绪,就诞生于那时。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白天才会当着我装傻,不承认自己是谁。没关系,我不生气,反倒是你……
罗曼缓缓地抬头,望向前方。
视野的尽头,也就是他方才已经凝望过的地方。男人不知何时把头转了回来,出现在微微翘起的薄唇间的轻笑,把他的身影笼罩其中的眼眸,又让他的目光不自由地痴了。
——你在生我的气吗,耶底底亚?不止生气,如果还有恨,那……你全都给我说出来,我能接受。
不管怎样,气愤还是嫉妒,或者更过分更刺人的情绪,他都能够接受,毕竟这是他理所应当会得到的待遇。
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话说出来。
所以,他才不主动开口,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等着这个已经是真正人类的耶底底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