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了,新月前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新月抿唇,面露一丝犹豫,而后仿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坚定起来,看向皇后,语速略快的开口:“新月来找娘娘确实有一事相询。日前听闻克善如今已被加封为端重亲王,半月后便要行册封礼。可是,奴才姐弟二人虽然蒙受天家照拂,却不是皇室血脉,册封礼上接了亲王册宝也不能在阿哥所里设置册宝印案进行供奉,行三跪九叩之礼,这既无前例,亦不合规矩。奴才阿玛日前在京城西大街胡同里留有一座制式亲王的府邸,府中陈设完备,稍稍修葺便能住人。奴才今日是想来问问:可否让奴才姐弟二人回那府邸居住,到时也好在府中设置香案,迎亲王册宝入门?”
急急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好不容易将语义诠释清楚,新月停下话头,微不可见的喘了口气,心情既紧张又期待。
当她听闻克善已经被加封为端重亲王时,除了片刻的惊讶,并没有其它感觉,但云娃和莽古泰却很是兴奋,又叫又嚷的直言:世子长大了,成才了,重振端王府了,王爷福晋地下有灵了等等。
‘端王府’三字入耳,她突然灵光一现——是啊,克善已经被册封为亲王,可以独挡一面了,再不是需要皇家照拂的世子了。行亲王册封礼,按理,自然要迎亲王宝印回王府进行供奉和跪拜,这不正是她走出皇宫这个囚笼的大好机会吗?
夜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新月最终坚定了心意,大着胆子跑到皇后这里来询问。至于克善和皇上那里,她只是稍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皇后听了新月的话既感到惊讶又觉得颇为在理,沉吟半晌没有开腔。
克善加封亲王了,再加上他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也只剩下几月,待出了孝,年龄也十五出头,该指婚了,再继续住在宫中确实不妥,这亲王府的确需要尽快拾掇出来。只是,没想到平日不理事,头脑愚钝的新月今次会替克善考虑的这么远,这么周全,实属难得。
皇后想罢,看向新月的表情更加柔和,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拍拍她肩膀微笑道:“新月考虑的极是,你们姐弟也快出孝了,可以指婚了,这端王府是该提早修葺一番,便于你们出宫居住。只是,这件事本宫可做不得主,待皇上来了坤宁宫,本宫便在他面前问上一问,你回去耐心等着便是。”
新月在皇后说到‘指婚’二字时,表情僵了僵,赶紧垂头掩饰眼中的惊慌,顺势跪下给皇后谢恩,心中暗忖:指婚什么的还早着,待出了这皇宫,见到努达海,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再来求皇后娘娘开恩,替我们指婚,成全了这份艰难的爱情。皇后娘娘人那么和善,一定会答应的。
怀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新月感到前路前所未有的光明,辞别了皇后,飘飘忽忽的走出坤宁宫,一路带着梦幻般的微笑回到慈宁宫佛堂继续诵经守孝。
阿哥所里,云娃跪在克善脚边,正将新月今日在坤宁宫内的一言一行详细禀告。
克善凤目半敛,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面无表情的听着,不发一言。
待云娃汇报完毕,他静默良久,轻启薄唇问道,“你说新月之前夜不能寐,之后心神飘忽,心情大好?”
云娃连连点头应是。
克善蹙眉,微微颔首,纤长的手指摩挲下颚,敛目沉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满心只有情爱,从来不会关心幼弟,更不理会俗务的人突然间开了窍,替端王府,替他,考虑的这么周全,这其中没有什么蹊跷才怪?出宫建府……出宫建府……你就那么向往着出宫么?宫外有什么吸引你?努达海?为了一个老男人,还真是费尽你那为数不多的心机啊!
想到这里,克善轻嗤一声,看向云娃挥手道:“起来吧,不日,本王便会出宫,重开端王府,开府后你务必看好你们格格,不要让她随意出行,接见外人,闹出什么事来。”
云娃表情极为严肃的点头应诺,心里隐隐为新月的反常而不安,又为端王府的重振而雀跃,暗下决心一定不负世子,不不不,是王爷,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待云娃退走,克善找出新月当初交给他的锦盒,拿出端王府的地契认真看了看,眉头轻蹙。
出宫开府——这一天终于快到了,开府不久后便是出孝,出孝,离指婚也不远了。才十五岁,人生大事却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真快啊!
克善靠倒在椅背上喟叹,想起那温柔又霸道的男人,闭上眼,眉头紧锁。
出宫开府,成家立业,这是必须,也是必然。站在他这个位置,某种程度上可以活得很恣意,某种程度上却要受到束缚,这就是权力与责任的相对,无法逃避。就算新月不提,迟早,他亦会向乾隆开口。
两个男人相爱是怎样维系感情的,他并不清楚,却也知道,若要像普通情侣那般‘惟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定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这还是在重视子嗣人伦,一夫多妻的古代,两人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帝王,更加身不由己。对帝王要求唯一?要求固守?可笑!亦可悲!他不是女人,没有依靠就活不下去,他要有自己的人生,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乾隆的心性他了解,爱之欲其生,这种爱偏执纯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团团围住,无法逃脱。被他爱着,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却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