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抱着那冷冰冰的青瓷罐,那种死亡的凉意透过他的指尖一直到了心里,然而他最终却一字未说,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三哥该说什么了。
他认识的三哥,待人接物都十分周到体贴,从来不是这个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用一种掌权者威仪去看人的皇帝。
时光流逝,世事变迁,他和三哥早就在偌大的皇宫,艰难的夺嫡之路上走散了,一直不肯醒的始终都只是他。
宋奕不知道的是,宋嘉站在巍峨的皇城上,一路目送着他一人一马离开皇宫,心底是何等的寂寞与茫然。
这种寂寞和茫然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因为作为九五之尊,是不被允许这样多愁善感的……但宋奕的离去,终究会成为大宋新帝心里,一道难愈的伤疤。
宋奕快马回到呼和沁草原上时,呼和沁已经和大宛正式开战,两国以呼和沁西边与大宛接壤处为战场,已经交锋过两次。因为没有了宋国的支持,大宛的仗打得十分犹豫,他们的士兵原本就不算多,人数上只能勉强和呼和沁持平,若是没有宋国的帮助和夹击,攻打呼和沁训练有素的铁骑实在是吃力。
但大宛的优势就是拿到了呼和沁的地形图,所以多用伏击法,一开始着实让呼和沁的铁骑吃了些苦头,折损了将近两成的兵力,但是耶律凌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是个了不起的将才,来回打了几次便大概摸清了大宛的路数,因此大宛在僵持半年的战局后便节节败退,再加上宋奕找人在大宛军队内部将宋国反悔,将不加以援军的消息散播出去,惹得大宛士兵人心惶惶,已渐生退意。大宛内部甚至传出了宋国暗地支持呼和沁的消息,耶律凌趁此军心不稳的绝佳机会,一举反击,将大宛的粮草烧了个j-i,ng光后,趁夜袭击了大宛的驻军地,大败大宛国,此战最后以大宛国投降,划出安山,并承诺每年会给呼和沁草原贡牛羊与金银为终。
呼和沁草原取得全面大胜,鞑靼人上下欢庆,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喜气,家家户户尽是张灯结彩。为了庆祝可汗与军队的凯旋,特地在当夜设了盛大的宴席,在草原中间架起了高高的篝火。宋奕看着到处忙活的百姓,忽然想起了他与耶律凌成婚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热闹。
于那是不同的是他的心态,大婚之日,对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和夫君,他的心里是不安的。而如今他已经完全融入了呼和沁草原,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再看,他看到的是呼和沁人民的热情和淳朴。宋奕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鲜甜的空气大量灌入肺中,让宋奕觉得自己也是一只在呼和沁草原腾飞的鸟。
宋奕和耶律凌回到呼和沁后,独自一人去了柯雅达的墓,当时宋奕将她弟弟的骨灰带回来后,便一同交给了赤桑,赤桑最后选择将柯雅达和弟弟埋在她的家乡,那个宋国与呼和沁边境处的小镇上,并隐居在那里。
宋奕蹲下摩挲着粗糙的石碑,温柔得像是在摸那个姑娘的脸庞。他低声道:“对不起,柯雅达,没能及时救下你弟弟……希望你和弟弟,能在黄泉下团聚。”
赤桑递给宋奕一坛酒,宋奕拔开瓶口,倾斜酒坛,尽数倒在碑前。
“值得吗?”宋奕将酒坛放在墓碑旁,“离开呼和沁,离开可汗,从呼和沁的大祭酒到默默无名的小民,在这个小镇上生活,值得吗?”
赤桑笑得温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那可敦觉得,为了可汗,远走草原,离开家乡,值得吗?”
“……值得。”
赤桑点点头:“我也一样。呼和沁有那么多的能人奇才,我走了,也会有下一个祭酒,可是连我都不在她身边,她去哪里找下一个赤桑呢?”
宋奕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做逗留,翻身上马,准备赶回呼和沁参加晚宴。赤桑对他拜了一拜,道:“多谢,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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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沁的这场晚宴,办的极为盛大,备好的佳肴美酒,人人畅饮,鞑靼人的热情奔放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庆功宴上不分主仆贵贱,男女老少都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唱着高昂的歌曲,跳着奔放的舞蹈,来庆祝呼和沁的再次胜利。
耶律凌坐在王座上,遥遥望着远处跳动的篝火,一双蓝色的眸子被照的水光潋滟,私有万千柔光。他今日没有带着面具,白皙的脸颊因为香甜的葡萄美酒而添上几分嫣红,看得宋奕心头一震。
“阿奕,我很开心,”耶律凌吃吃笑起来,“我族人民安定,你又在我身边……这已经是令我最开心的事情了。”
“我也是。”
宋奕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漫天星光下,他一双眸子,竟比星子还要亮上三分。
今夜的风,柔和得像是一片轻纱,卷携着美酒的芳香,拂在人脸上,似乎能醉人。
宋奕勾唇一笑,抬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地在耶律凌手中那只酒杯的杯沿碰了一下,然后饮下一口酒,凑到耶律凌嘴边,以唇将酒渡给了耶律凌。
然后,耶律凌听到晚风送来一个美好的祝愿:
“愿,可汗与我,岁岁年年,皆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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