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被绑架,欧文会有小山一样的事情需要面对。即使他只是随机的收集品之一,那也比独自面对前来安慰他的人群好。欧文更愿意选择单独赴死,这由他的性格决定,他不想要那种所有人都围在身边的死亡,它们太重了,令他感到难以呼吸。人们对他人的关心很多时候只集中在他们死的时候,欧文觉得如果死后有灵魂的话,他会发现参加他葬礼的人,他都不怎么熟悉。
欧文想问迈克尔他是不是能在他手上活够三个月,但他没有开口。如果他本来准备留着他半年呢,他这么问会给他造成三个月就把他杀了的暗示。
欧文伸手拿到头痛药,吞了两片,喝了一口水。
“你一直头痛?持续多久了。”迈克尔问。
欧文不想让迈克尔知道他可能存在严重的疾病:“一个老毛病,很久了。”
当罪犯发现收藏物不完整、和想象中不一样,他们就会放弃对收藏物的喜爱和饲养。某些案件中,存在这种情况,罪犯在挑选猎物时出现了偏差,偏差一旦不可以被修复,就会以死亡而终结。
欧文想尽可能地活下去,尽可能找出他和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人之间的联系。这样如果他逃出去,报警时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如果警察局会给他提供线索奖金的话,搞不好可以拿去治疗他的脑子。
不,他又想,我不能抱有希望。脑癌会有怎样的治疗方式?他不想头皮被人剥掉,然后切开头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具体的画面,医生像杀人犯一样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躺在病床上,不得动弹。
“头痛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很多问题都会表现为头痛。”迈克尔说。
“我睡一觉就会好。”欧文回答,他看着迈克尔。
迈克尔的蓝色眼睛很深,他非常英俊,有些小小的y-in险写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有着对欧文真切的关切,这一点点的善意让欧文有强烈的真实感,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他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患有脑癌,还没有得到来自为数不多的朋友和亲人的关切,这儿却有一个罪犯,在关心他的头痛问题。
他笑了。这里面有一种只有欧文自己才会懂的满足感。生命快要消逝之前,他感受到了真实的关切。没有确认脑癌之前,他不能够寻求这种关切,他不能对朋友亲人说“我可能有脑癌”,这等于在用假想来宣告自己的死亡。他的身边只有可以倾诉“我得了脑癌,感觉很害怕”的人,没有可以倾诉“我担心我得了脑癌,不确定,我非常害怕”的人存在。
如果没有被绑架,他会自己度过难熬的几天,等待上次报告的结果出来。
迈克尔上楼去了,欧文靠在浴缸上休息,头痛被药物抑制了,变得有点昏昏深深,微s-hi的衣服贴在身上。欧文可以忍受不洗澡,却不想弄脏那条毛毯,所以必须要洗澡。这种舒服的味道,一旦脏了之后就会消失不见。
迈克尔再次到来时,端来了晚饭。他走过来,步伐坚定。他必然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优雅、英俊,有关心他人的特长(欧文觉得这是一种特长,有的人就是没有,迈克尔恰好有,他对他的关心可能只是来自于这种能力)。
欧文不再细想,开始着眼于他的晚餐:一份牛排,旁边配着通心粉和薯角。
“给你刀叉,是将我自己置于危险中。”迈克尔说,他的手上拿着一副刀叉和一块餐巾,“我可以信任你吗,欧文,你能保证不会用它们对付我吗?”
“我可以保证。”
“记住,就算你用它们对付我,你也会饿死在这里。餐刀砍不断你自己的脚。”
“我知道。”欧文笑了笑。
迈克尔把刀叉给了欧文。欧文接过刀叉,盘腿而坐,用刀把牛排切成一块一块,然后用叉子c-h-a着吃。这时候的迈克尔没有坐在安全范围之外了,他坐在欧文的旁边。
那是他对他的信任。
欧文只用了大约十五秒那把餐刀,就把它放在一边。他狼吞虎咽着,把牛排、通心粉、薯角都吃得一干二净。
欧文想,迈克尔这样人,不会这么吃牛排,他会切一块,吃掉一块。
“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一位厨师。”欧文说,他猜测不了迈克尔的职业,旁敲侧击或许可以获得一些信息。
“我在餐馆打过工,常去厨房端菜。一个月后,我伪造了一份简历,成为了一家餐厅的厨师。”迈克尔说。
欧文把吃完的餐盘放在一边,看着迈克尔,他看上去不像厨师,也不像服务员。他可能拥有比他想象的更多的身份。
“你喜欢做厨师吗?”
“喜欢锤打牛排和敲碎蟹钳的声音,也喜欢处理动物内脏。”迈克尔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是蓝绿色。欧文看着他,他无法不看着他,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相貌,都有一种天生的魅力,他看上去无可挑剔,有着神秘莫测的感觉。他凝视欧文时,欧文会陷进他的眼睛里,无法跑出来。他用手抚摸欧文时,欧文希望它们持续更久一点。他的味道在毯子上,在他的身体里,他的温度是柔和的、令人舒服的。
“你相机里的照片是猪的内脏吗?”迈克尔问。
“是的。”
“你用它们来做什么?”
“研究一个案件,里面谈到把气管从肺里弄出来,讲得很详细,我想知道具体的。我买了它们,已经没有多少血了,我戴着手套,研究结构,觉得很美,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