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的并不是一件事,婉婉丧气地拧过身子,折了一枝海棠回去插瓶,那丫头亦步亦趋跟了进来,声如蚊呐,在她耳边嗡嗡念叨:“殿下……殿下,奴婢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和您说道说道。”
她嗯了声,“怎么了?”
“那位肖少监……和赵娘娘交情不一般,先前您和他交代的事儿,他这头答应您守口如瓶,转头又把您卖给赵娘娘,那可怎么好?”
交情不一般,是什么意思?婉婉问:“怎么不一般法儿?”
小酉手卷喇叭凑到她耳边,“少监伺候娘娘,据说都伺候到绣床上去了……”满脸尴尬地一耸肩,“您琢磨。”
婉婉听后变了脸色,低声斥责她:“仔细你的嘴,在我跟前胡诌就罢了,倘或叫别人听见,你还活不活?”小酉吓得直吐舌头,她也觉得天一下子矮下来了,乌云压顶,憋得人喘不上来气。
这宫廷真是一团乱麻,本以为至少还有些许令人安慰的地方,谁知灯下黑,一黑到底,黑得深井一样。
她是小姑娘,有些事不该她过问,听见也全当没听见。只是可惜了,她原先很是欣赏肖铎的为人,现在呢,实在有点一言难尽了。
她垂头丧气,对现实感到失望,还好皇帝的态度给了她一点安慰。邵贵妃再得宠,大哥哥没有拿她的婚事做人情,思量了再三还是传她到乾清宫来,当面问她的意思。
她踏进东暖阁时,皇帝正坐在南窗下,倚着炕桌看一套蒙古火镰。消瘦的侧脸映在玻璃的反光里,像个轻飘飘的魅影。见她来了,搁下手里的东西一笑,指指边上道:“坐吧。”
他们兄妹的感情很深,并不因为不是一母所生就疏远。当年先帝驾崩前,曾经特意宣太子觐见,把她托付给他。后来太子即位,即便当上了九五至尊,也在暗里嘱咐她,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不见君臣之礼。
皇帝的仁爱是他念及兄妹情,她却不能把这份恩惠理解成理所应当,到御前仍旧恭恭敬敬纳福请安,皇帝赐座,她敛神谢恩,这才欠身坐了下来。
“我听大伴说今儿龙体康健些了,看大哥哥的精神头儿,较之以前也没什么不足。”她细看了哥子两眼,“这会儿没什么不舒坦了吧?要有头疼脑热的,传太医好好诊治,不能怕药苦就不吃了。”
她不会开解人,皇帝听了好笑,“你当朕是你,还怕药苦?你放心,今儿确实好多了,就是打两套拳也不在话下。”
婉婉脸上露出笑意来,顿了顿问:“大哥哥传我,有什么差遣?婉婉听您的示下。”
“倒也没什么,就是昨儿贵妃和朕说话,提起鸿胪寺丞文越……”太监送茶上来,皇帝顿住了话,捏起盖子刮茶叶,缓着声气儿道,“那个文越,今年正满二十,难得长得一表人才,又通音律。”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一个丞,从六品的官……”她轻轻拢住了拳,“婉婉深居宫中,不问外朝的事,大哥哥和我提这个人做什么?”
她是有备而来,虽然没有点破,却把人家的官职背书一样抖落了个明白。真想尚主,从六品的小官也太高攀了,本朝公主还没有过这样低嫁的先例。
皇帝原先或许还带了点试探,结果被她轻而易举顶了回来。细一想,真要结了这门亲,实在委屈了妹子,便摇头道:“是朕失策了,罢,这事儿再不会提起了。”
婉婉吁了口气,站起来对他道谢:“大哥哥为我操心,我心里一直感激您,可是我年纪还小,想在母后跟前多行两年孝,也不枉母后抚养了我一场。出降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筹备几个月,说嫁就嫁了。我只是怕,别人未必像哥哥一样疼我,到时候我可怎么办?”
她还是一团孩子气,就算有时候固执不通人情,皇帝也从来没有和她计较过,一味笑道:“你是长公主,谁还敢给你气受?如果驸马为难你,你回宫来告御状,朕打他个皮开肉绽,给你出气。不过说笑是一桩,你的婚事也该有打算才好,并不急着立刻相中人就出降,你心里得有个谱儿,将来不至于慌乱。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朕原想和母后讨主意,又怕你不情愿,所以先紧着你,瞧你自己的意思。”
婉婉扭捏了一下,“我就知道大哥哥向着我,您的话我记在心上了,还想求哥哥一个恩典,将来不逼我嫁给我瞧不上的人。万一母后不高兴,求大哥哥替我周全些个,我对大哥哥感恩戴德一辈子。”
皇帝叹息,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了,顺了顺气道:“应你不难,也要你自己懂事才好。眼下有个契机,端午宫里设大宴,外埠就藩的官员亲王们,已经有六七年未传召进京了,朕听见些风言风语,还需给这些人抻抻筋骨。朕记得当年皇考在时,一向是带你赴宴的,今年的筵宴你随太后皇后一同出席,席间也好瞧瞧,有适宜的人选没有。”说罢忽然想起来,着重的提醒她,“瞧准谁都成,唯独南苑来的蛮子不成。慕容的公主不与宇文氏通婚,记好么?”
婉婉早前听说过,南苑祁人红眉毛绿眼睛,当初在祁连山一带作恶,太/祖皇帝御驾亲征,才把那些怪物收归帐下。她是大国的公主,自然不会和异族结亲,但是皇帝特特儿三令五申,却弄得她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我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金浮图里的设定我都忘光了,甚至连慕容和宇文是什么族我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