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王后,女中豪杰却只喜欢楚国风物,说其他的都心不在焉,更何况还没回来。
胡姬,胡舞艳绝却不大能听懂人话,唯一能无障碍交流时是在卧榻之上。
安陵,大龄初婚如狼似虎,去她宫中哪还能说知心话,不被榨成肉干就算幸运。
秦王想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可心人,烦闷之极便在宫道上闲走。
或许信步择路,就能到最想去的地方。
宫殿廊桥在眼前模糊变幻,停步处白霜萧瑟冷月寒烟。
甘泉宫,一处伤心地。
暗自饮风许久,蓦然回首,月下形影相吊,独上渭水桥头。
明月皎皎,渭水汤汤。
一半江山入雄图,寂寞凭栏,独享霜天。
第二日,咸阳宫大朝。
秦王拂袖落座,众臣礼毕归位。
“昨夜有紧急军情来报,国尉宣示群臣,诸位一起商议。”
尉缭皱眉,你们昨夜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根本就没看到军报好吗
他忐忑不安地起身出列。
“诸位,王翦将军由井陉南下,取赵国三十余城,旬日前与羌瘣将军合兵。”尉缭把话说得特别慢,停顿特别长,暗中观察着秦王的表情:“今,邯郸城破,赵王已降。赵国并入大秦版图,其遗民土地如何处置,还请诸位谏言献策。”
群臣振奋,百官欢呼:“贺喜我王”
尉缭不敢笑,待看见蒙毅也在贺喜的时候才敢转头直视秦王。
秦王瞪着他,眼神对峙许久,二人再也绷不住,俱都大笑。
有了接收韩国的经验,对赵国的安排也相对轻松许多,很快就有决议。
政务:右丞相昌平君领治粟内史等赶赴邯郸,清理赵国府库税物。
军务:羌瘣先论罪削爵,再暗中赏功加衔,调离邯郸略取东阳;王翦陈兵邯郸,定土安民。
赵国宗室么赵嘉带了几百人走,邯郸没剩几个,先就地羁押吧。
昌平君到邯郸,带了秦王巡游的消息。
王翦傻了:“才打下来,还乱着呢”
昌平君笑:“那就看将军和我的本事”
昌平君跟赵国相邦郭开对接政务,很快清理出赵国各大粮仓。
王翦一边派兵从柏人城运粮,一边就地没收官商私藏。
“这是家中私粮,你们怎可直接抢掠”
“王者之兵,秋毫无犯。你们毁我家业夺我粟米,暴秦果真强盗”
穷人被抢了粮会跟人拼命,富人被抢了粮会找人替他们拼命。
王翦听了很多恶心话平息了多场混乱之后给秦王列了个单子。
国都破了家里还剩这么多粮食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个富豪大户都是不忠不义不仁该下油锅炸个百八十遍的。
筹了粮,把粮掺了沙石派给女人和孩子,保证最饿的人有东西可以充饥。
城门一开,大批粮商涌入邯郸。
一个很奇怪的循环持续到第二年麦收。
粮商定的粮价很高,平民买不起,被征了粮食的富豪们纷纷买粮屯粮。
王翦依旧只向富商巨贾征粮赈济平民,粮被征了的富商又不得不买粮。
世上穷人永远是大多数,劫富济贫下手再狠,鼓掌的人也比喝倒彩的多。
其实秦国是不准商人买卖粮食,那些粮商里的秦人都是太仓令属下官商。
赵国富豪被坑得底朝天,有冤没处伸,只能自认倒霉。
如此,除了权贵偶尔会嚎秦人贪婪之外,平民很快安定,不闹也不骂了。
于是,王翦给秦王回书:邯郸安定,我王可放心来巡。
秦王大喜,命蒙毅筹备出巡事宜,国尉尉缭将破赵立功者名录交接与左丞相,或授爵升官、或贬斥夺爵,赏功罚罪的诏书很快就由秦廷下达到县里闾间。
王翦兵出太原,作为太原南大门的榆次,也是攻赵秦军的兵源地。
清河就在这里,她站在帝国孕育前的土地,感知战争带给庶民的冲击。
有人立功的,加爵赐钱,县伍表彰,亲朋相贺,就连生离死别的痛都能被喜悦冲淡。
临阵脱逃或杀敌不力的,名姓另列一榜,邻里唾弃,乡人嫌恶,永世不得抬头。
军中书信沿着车马不歇的驿路飞回故乡,乡人们都来找见多识广的盖聂爷爷念信。
清河跟忌哥哥学过秦字,又在赵国学过书,自告奋勇帮爷爷分点忧。
稚嫩的口吻能念出那些平平淡淡的字,还读不懂自己还未曾体会过的感情。
“邯郸米贵布贱,俺脾胃不太好,正好拿米换了几尺布,你给娃做件衣裳。”
“我爵位升到簪袅了,说是能授三顷田和三户宅呢发下来没有啊”
“军里边选人驻守邯郸,俺犯难,留在邯郸就不用卖命了,可是不上前线,俺就杀不了敌,杀不了敌就挣不到爵,你说咋办”
后来混得熟了,姑姑婶婶婆婆姐姐们开始放心让她代笔回书。
“邯郸冷不甚时候能回来娃断奶了,会走路了,会说话啦,会喊爹了呢”
“不得了发了发了,县尉都来了授了三百亩,都是好地你说开春种点啥好对勒母猪下崽了,一窝二十个,哎哟,可把俺高兴坏了俺们的苦日子啊,到头啦”
“人二狗挣了三百亩地,你呢,就一个公士还问我要钱家里哪有钱想老娘卖了给你筹钱捏,你倒是立个功给老娘长个脸啊”
这些话清河也不知道该怎么润色,便一字不落地全写了下来。
她们的牵挂思念,从笔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