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心里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委屈,渺茫的前路,乍听见尖刀损伤过半的焦虑,崩塌的地下城,全都混杂在一起向她压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眼眶一热,于是用力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硬是把眼泪瞪了回去。
好一会,傅落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她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给叶文林发了一条短信:“你还活着吗?”
叶文林弓着上身坐在打捞舰的角落里,手肘撑着膝盖,太空服的帽子丢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小瓶子。
小瓶的直径只有不到四公分,材质半透不透,在灯下闪烁着近乎流光溢彩的光。
乍一看,就像是个装饰品。
这是用太空晶体打造的。
太空晶体是一种人工合成的硅制品,特殊的分子结构让它能够承受凶险的宇宙环境,瓶口有一个特殊的信号发射器,能够被打捞舰接收,即使散落在太空中,只要不被粒子风暴刮跑,找到的几率也是很大的。
尖刀们都叫它“漂流瓶”,人手一个,通常贴身带着,用来装遗物和遗书的。
叶文林自己也有一个,里面装着一张大额支票和一封简短的遗产分配计划。
现在他手上的这支是蒋靳的。
蒋队长天生晚娘脸,一天到晚像条大尾巴狼,五年前叶文林第一天到尖刀报道,就遭到了对方蓄意的下马威。
“小白脸”仨字就像顶摘不掉的屎盆子,在叶文林脑袋上罩顶了两年多。
后来……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呢?
叶文林过目不忘的记忆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断层……是第一次一起追捕太空流亡舰的时候?还是他偷吃了蒋队长珍藏的肉干,被追着揍了一上午的时候?
太琐碎,想不起来了。
原本也只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而已,每次见到他就意味着告别了自己美好的假期……
“副队。”有人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叶文林抬起头来。
“赵将军催我们迅速回航,他让你跟他去参加一个参谋长会议。”
叶文林:“知道了。”
那位尖刀队员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小瓶子上,迟疑了一下,他问:“蒋队……蒋队的漂流瓶里有什么?”
叶文林:“我猜是钱吧。”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特殊的起子,打开了太空晶体瓶的瓶口,倒了倒。
果然,非常没有创意,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打有零有整的地球通币现金。
现金大概是蒋靳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塞进来的私房钱,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了。
美国糙汉子还会随身夹一张亲人的照片,偶尔拿出来想念想念,中国糙汉子连这个习惯都没有,就只会闷头赚钱,养着千万米以外的家。
蒋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把他毫无浪漫可言的无趣死板作风进行到了底——反正我就剩这么点财产了,你们按着继承法商量着分吧。
其中一张地球通纸币的零钱上,有一行水笔写下的字迹,不是蒋靳,字很秀气,下笔不重,字体有一点稚气,看起来是个青少年小姑娘写的——不知道是蒋靳买什么东西找回来的,总有一些无病呻吟的小孩喜欢在纸币上写一些唧唧歪歪的感悟。
叶文林的目光却突然就被那行字迹吸引了。
“你的心要像石头一样……”他喃喃地念了出来,随即自嘲一笑,把瓶口重新盖上,找了个密码箱封存了起来,贴上便签,递给旁边的尖刀队员,“送去给军需处吧。”
按照规定,牺牲战士的遗物由战友封存后贴标号,送去军需处,那里会有后勤人员统一按照入伍时的身份确认信息联系家人,转交遗物。
打捞舰开始回航,以后特种部队大概会打破行政界线重新编队,战事这么紧急,每个人都忙乱不堪,照这样下去,以后牺牲的人可能连被打捞漂流瓶的待遇都没有了……
更遑论悼念。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注】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太空中一颗尘埃吧?”
叶文林平静地想着。
打捞舰驶入远地卫星范围,有了微弱的信号,叶文林收到了来自傅落的问候。
“健在。”他回复说。
此时的地球东八区已经是将近黎明了,傅落一夜没睡,倒立在墙角,让自己的大脑充分充血,骤然听见信箱里叶文林的声音,她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了。
智能手机问:“是否回复?”
傅落:“……不了。”
手机自动关闭了信箱,屏幕黑了下去。
如果是以往,她会非常想问一问叶师兄这个“过来人”的建议和想法。
可这一次,傅落没有,她想要的全部答案,都从杨宁那里得到了。
“我该怎么办?”
“士兵,我们从来不问这种问题。”
一个军人,除了在自己的战场上死战到底,他还有什么别的使命吗?
突然,她的手机再次提示收到信息。
傅落:“打开。”
这条信息没有通过她的代理转换器,是直接进来的军方信号。
“中央军委特别通知第12号:前线告急,地球联军正面临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特殊时期,经中央特批,发布紧急征兵令。望我同胞万众一心,共御强敌,诸君勉之!详情请见附件。”
傅落猛地一翻身站了起来,捡起手机,一目十行地扫过附件里的详细信息。
报名者要先通过邮件,附上自己的个人信息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