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我们都姓孟。可是你看,你心里那块就是填不满,你就是要去姓阮,谁也拦不住你。”九娘冷冷地道:“七姐不过是蠢而已,可你是坏,你是真的坏掉了。”
四娘无力地靠在槅扇上,拼命摇着头。这不是九娘!九娘最和气不过的,这人说的话太可怕,不想听不要听!胸口的大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喘不过气来了!她拼命压住喉咙口的腥甜气,闭上眼,不要看不要听就好了。
“阮玉郎要你给吴王做妾,就是看中你这乱家的本事吧。他真懂你,或者是你生母懂你,姨奶奶懂你。”九娘叹了口气:“可惜,是我多管闲事了。更可惜的是陈太初竟然被你这样品性的女子肖想,真是白白玷污了他。”
四娘浑身发抖,胸口的翻腾终于压不住,喉咙口的腥甜猝然涌上来,一口压抑许久的郁郁之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四娘垂目一望自己前襟,几乎要晕了过去,她死死地抓住槅扇上的雕花,哑着声音喊:“钱婆婆——钱婆婆!——我——”
竟然没有人理她!四娘心中恐惧到了极限。
九娘慢慢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四姐,你不用怕,气急了吐这一小口血,伤肝而已,死不了,还能跪家庙的。可惜爹爹不在,翁翁不在,姨奶奶不在,流泪吐血都不顶用,你若要用自尽的苦肉计,还请演得像一些。”
四娘退无可退,脸都靠在凉凉的槅扇上头,只哭着低诉:“别说了!你别说了——”
“还有四姐,以后你不用费心打探,不用暗中留心,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就是。对了。今日我们结了个桃源社,二哥、太初哥哥、阿昉哥哥、六郎,还有苏家姐姐,六姐,我,和阿予。我们八个结社了。表叔母是社长,大伯娘是副社长。我们定下每个月初十、二十是社日,我们要去骑马,吃喝,去瓦子,去茶坊,去夜市。”九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赶紧进去告诉七姐吧,用尽你挑拨的本事,看看是不是要用什么来划伤我的脸,还是要推我下水、害我断腿?甚至杀了我?你们尽管试试。我们尽管试试。”
七娘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阿妧!阿妧你进来——!你听我说!我不会的!我不会了——!”
四娘哭着闭上眼直摇头,死死地扒住槅扇才能让自己不瘫下去。这不是阿妧,这是修罗,比阮玉郎还可怕的修罗。
钱婆婆在门外的小杌子上坐下,看了看门槛里案前跪着的两个小娘子正哭得伤心欲绝,又看了看那个背挺得笔直,一步步向院门外而去的小娘子。
没错,进了家庙,任你吐血、断腿,跪完才能出去治呢。这祖宗家法,还真有人看仔细了呢。
慈姑和玉簪朝钱婆婆行了礼,跟着九娘而去。
叮叮几声,三枚铜钱扔进竹篚之中。钱婆婆伸手拿起竹篚又摇了五次,想了想,皱起眉放下竹篚,叹了口气,拿起手边那本已经翻烂了《周易》,又放下了。
***
九娘到翠微堂的时候,程氏、吕氏和杜氏都还在。六娘正在给老夫人轻轻揉着肩颈。
老夫人待九娘行过礼,柔声问道:“阿妧是觉得婆婆处置得太轻了吗?”
程氏赶紧站起身要说话,老夫人却抬手止住了她。杜氏和吕氏默默低下了头。
九娘目不斜视,平静地答道:“多谢婆婆秉公处置七姐和四姐,阿妧有事来求婆婆。”
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孩子,不管她们犯什么错,毕竟是你的姐姐。你一向心宽,就原谅她们这次吧。等钱婆婆去了木樨院,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的。”
九娘屈膝道:“孙女想见见阮姨奶奶,还请婆婆赐下翠微堂的对牌。”
啊???!!!杜氏吕氏几疑自己听错了,霍地抬起头来。程氏目瞪口呆地看向九娘,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六娘也停下了粉拳,担忧地看向九娘。
老夫人静了半晌后才唤道:“贞娘。”
“娘!——”杜氏三妯娌齐声唤道。
“不用对牌,婆婆带你去,六娘也一起来。我也该见一见她了。”老夫人平静地道:“你们三个留在翠微堂等着。”
夜已深,池塘里的蛙声和树丛里的虫鸣交织,木樨院和青玉堂之间的金鱼池,静静的,廊灯下一阵微风掠过,池水似乎一丝涟漪都懒得起,白日里成群结队的鱼儿们已经安分地藏到荷叶下头。
被叫开门的婆子们一看竟然是翠微堂的老夫人带着两个小娘子来了,顿时乱作一团,进去报信的,出来迎接的,打灯笼的,侍女们在庑廊下穿梭开来,整个正院里嘈杂起来。
九娘托着老夫人的肘弯,注意到各院的湘妃帘要等秋收后再换,青玉堂正堂门口却早早地撤下了湘妃帘,换上了青纱门帘。忽然想起儿时的那个晚上,曾瞥见那人一眼,根本不记得她穿了什么,看不清面容,却寂寥如星,挥手之间,婉转fēng_liú。那是她两世见过最具魅惑风情的人,只一面,至今都忘不了。
九娘心中有许多谜团,这位姨奶奶,是因为几十年前的屈为妾侍才要乱孟家泄恨?是因为斗不过婆婆被太后掌嘴才仇恨孟家?可是木樨院明明是她的血脉,和婆婆并无干系,她和阮玉郎为何要先乱木樨院?她从多年前程氏掌管的账目上看出来的亏空和填补,会不会也和阮家有关系?还有四娘,明明是她最亲的血脉,既是侄孙女,又是亲孙女,为何要她去为人侍妾?阮玉郎,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