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皇后虽明理,耳根子却软,易生怒气,为人摆布。我叹道:“娘娘向来最信任姑姑。姑姑若劝不住,我又有什么法子。况且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对我有疑心,此事又牵涉周贵妃,只怕我难以启齿。”
惠仙道:“小事上娘娘有时还肯听奴婢一语。这样的大事,又有车女巡在一旁助着皇后,奴婢实在是无从说起。”说着跪了下来,“自陆贵妃之事,皇后身边唯有大人。大人若不顾念娘娘和二殿下,奴婢还能指望谁?”说着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我忙扶她起身:“姑姑的忠心,玉机明白。”
惠仙拭泪道:“奴婢知道大人的顾虑。大人只管试一试,奴婢也在一旁说和,可好?”
我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只见芳馨进来道:“奴婢已经备了步辇,姑娘这就去守坤宫么?”说罢双手奉上皇后赏赐的红宝石蝴蝶簪。惠仙亲自为我戴好,方一齐出了灵修殿。
在椒房殿门口迎面碰上正要去遇乔宫传旨的商公公,惠仙忙拉住他悄悄道:“公公且等等。”商公公看了我一眼,便候在宫门外。惠仙随我入殿。
只见皇后阴沉着脸坐在上首,车舜英在下道:“娘娘既已下旨惩戒,还请息怒。”
皇后恨恨道:“本宫只嫌不够……”转眼见我来了,便端坐受礼,指着榆木雕花椅让我坐了。
车舜英转身向我道:“大日头晒着,难为姐姐这会儿过来请安。”
我不理她,只起身施礼:“臣女是来谢恩的。”
皇后微笑道:“这会儿才来,看来新榻好睡。”
我恭谨道:“臣女谢娘娘赏赐。”
皇后看了一眼惠仙道:“你刚才去哪里逛了?怎么与朱大人一道来了?”
惠仙忙跪下道:“是奴婢去长宁宫请朱大人过来的。”
皇后蹙眉:“这是何意?”
我躬身道:“臣女斗胆,已请了商公公暂且候在殿外,请娘娘听臣女一言。”
皇后甚是不快:“这么说,你是有本而来。”
我微笑道:“臣女听闻娘娘下旨严惩周贵妃。不知都罚了什么?”
皇后道:“本宫罚她六个月不能侍寝,还有阖宫上下一年的俸银。”
我微微冷笑:“这样罚倒不如不罚的好。损伤龙体乃是大罪,当降级才是。皇后何不照宫规严惩,降贵妃为妃、嫔、媛、姝,如此方能惩前毖后。”
皇后一怔:“嫔以上降级得请皇上圣旨,此时龙体抱恙,本宫怎好去请旨?”
我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等圣体小瘳,娘娘再亲自去请圣旨?周贵妃有错,娘娘只管照章行事,圣上也无话可说。若急于一时,罚得又不足,宫中上下只会说娘娘含妒惩罚周贵妃,却又畏惧圣上的宠爱,不敢请旨降她的位分。若来日陛下一高兴,仍旧让周贵妃陪侍,娘娘那时又当如何自处?”
皇后迟疑道:“这……”
我淡淡道:“这条宫规里,最有分量的是降位,只因降位需要圣旨。圣旨一下,方才坐实了周贵妃损伤龙体的罪名。就算陛下过后要擢升她,也得等她立了大功或是再次怀孕生子。若不能降位,倒不如暂且忍耐。”
皇后甚是不甘:“难道便这样算了?”
损伤龙体只是借口,皇后的嫉妒之心才是罪魁。他与她枯坐一夜却毫不厌倦,想来这柔情与耐心不曾分给皇后一星半点。“娘娘虽然生气,也该隐忍。陛下病愈后,若肯下旨降位,自然是好。若不肯下旨,娘娘也不可再劝,反而要着意嘉奖贵妃侍疾的功劳,以示娘娘母仪天下的雅量高致。”
皇后道:“你说得有理,本宫只是气不过她这样轻狂不端。”
我叹道:“娘娘见过立起的蛇么,若不能一击即中,它绝不探头出去。”
皇后微微一惊,叹道:“让小商回来吧。”
从守坤宫出来,已是午初时分,该去定乾宫大书房接高曜回来了。午间的阳光甚是强烈,照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我只觉自己是辙沟中一条孤寂的鱼,连相濡以沫的机会也没有。正要走下台阶,忽听惠仙唤道:“朱大人——”
我转身道:“姑姑还有事么?”
惠仙屈膝行礼:“奴婢谢过大人。”
我微微一笑:“何必谢我,这都是姑姑的心思。”
惠仙道:“奴婢虽有心,奈何嘴笨。还望大人能常来守坤宫才好。”
我一笑:“姑姑过谦。”若惠仙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说不清楚,皇后又如何能忍耐至今?
忽见车舜英出宫,桂旗在后面相送。车舜英便向桂旗笑道:“皇后娘娘常说朱大人不但学问好,口才也好,今天才算是见识了。”说着也不看我,一路向南去了。
桂旗看她走远,方冷笑道:“这位车大人自恃家世,又是皇后挑选入宫的,常来椒房殿陪伴皇后,那殷勤小心,连奴婢也自愧不如。虽然她与大人同是侍读,但听说从未教过平阳公主一字半句。这样的女巡连奴婢都不放在眼里,大人就更不必理会了。”
我不便答话,只笑而不语。却听惠仙道:“正是这话。”
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夕阳如绚烂的薄绡,正缓缓褪去颜色。庭院中洒了井水,花香裹挟着湿润的热气,仿佛大地熬过烈日的炙烤,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丫头们都围坐在丁香树旁打双陆,绿萼见我走出灵修殿,忙起身道:“姑娘这一觉好睡,这会儿可要传晚膳么?”
我笑道:“你们乐吧,让红芯去传膳就是了。”
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