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旨传召太尉入宫。
病榻之前,安阳立下遗诏,命小公子为皇储,太尉韩攻监国。她道:“我年青时少不更事,直到韩迟死了,始知此生最爱是他;你莫要像我这样,失去方知一个人的珍贵。我失去了阿迟,今生今世无以弥补,只能将最好的全部托付给我和他的儿子。”
韩攻在龙榻前起誓道:“微臣发誓会辅佐小公子,天下不定,决不离朝。”
安阳奄奄一息之际,微笑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分分合合,天道常理,我宁愿他一生幸福平稳,你也顺其自然吧。”小公子闻言,哭着叫了一声母皇。
安阳握住了他的手,含笑而去。
第二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逢年过节,太尉府总免不了门庭若市,送礼的宾客来往成群。韩太尉照旧在书房代天子批阅奏章,这时管事来了,送上一只锦盒,道来宾自称是太尉的故人。
这两年,温家、蔡家、程家都还有往来,温越也入仕了,韩太尉以为是他们送来,将锦盒置于一旁,待到天□□晚时,奏章批完了,他伸个懒腰,这才想起案头的锦盒。
打开一看,他便怔住了,眼中不敢置信——
锦盒中静静躺着的,竟是那颗光洁剔透的虫玉。
一瞬之间往事扑面而来,侍从看出他的情绪变化,试探问道:“是大人的故人么。”
韩太尉一怔,默默沉思一会,面上忽现怒容:“我没有故人,休传那些谣言。”便沉着脸去了。
夜里,他独立窗前,一直叹息:“白素,如果真的是你,为何两年了,你不亲自前来找我?何以我年年派人去白岳山打探消息,都无回音?”
或者说,他在她心中,根本不足分量,那他又何必苦苦惦念。
话虽如此,可是倒底意难平,他始终未能婚娶,也不知虚无地在等待着什么;反正朝中事务繁忙,他抽不开身,也没空打理这些私事。
风吹得窗纸呼扇作响,他一阵心堵,索性推开了窗,冷风立刻灌注进来。他变得神智清明,可是下一刻,却又愕然了。
窗外立着一人,神清骨秀,宛若冰中仙子,纤尘不染。
两年了,她的容貌一丝不变,只是眼神平和了许多,一双美眸凝然与他对视,仿佛隔了万世千秋。
“真的是你?”他失声道。
随即,他推门而出,这几步路让他手脚都有些颤抖。
还好她依然亭亭玉立地站在窗外,这一切都非幻觉,他将她拉进屋。
“……你!”他这一声,既有愤怒,又有欢喜,更有无穷的感叹。但却不能再说更多了。
白素轻轻地靠向他,柔顺光滑的长发如水一般洒在他肩头。
风雪交加的夜,屋里的油灯被吹熄。
……
天光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将那颗虫玉,重新又挂到了她洁白细腻的脖颈上。
素素人如其名,高冷的时候有种禁欲的美,像这般乖顺依偎在他怀中时,又有种温柔动人的情致。
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教叱咤朝野的韩太尉服服帖帖。
“师昀,我怕冷得很。”“我马上教人添炉子。”
“好不了了,我身上有些旧伤,不喜欢出屋。”“我陪着你呆屋里就是,哪也不去,我叫阿武把奏章搬进来,就在这批。你的伤要不要太医来瞧一瞧?”
素素摇了摇头,含着微笑,她精神看来疲倦,很快便靠在床头睡着。
韩攻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却没料到,三日后,素素便再次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她留下小笺——
“韩攻,我杀了师父,毁了筋脉,原本活不了几年,也无法远足。全赖萧师兄每年秋天出关一次,为我接脉疗伤,冬天才能赶来;不是我不想留下,只是我有心无力,无法远离白岳山。以君之心志,切莫因我而驻足不前。素素。”
……
每年的冬天,白素都会入京一次,单独潜入皇宫,教小公子一两手武功。
今年白素照旧入宫,小公子正躲懒缩在龙椅上偷懒,《左传》下面押着一只九连环拨弄。白素走过去,和他讨论宫禁的问题。
“皇上这后宫的警卫不成,开了东门那几个,为师入宫之时他们竟然毫无察觉,西南门几个倒是灵性一些,好歹有些警觉,我影子飞过之时,他们回头张望,虽是不曾看见我,总算有些感知。”
小公子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有太尉在,没人能夺朕的江山。”说罢看一眼白素,又道:“”
“师父,其实朕觉得您虽然武功绝世,可是心情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时赌气,何必赔上一生呢,喜欢一个人何必端着架子。”
白素轻哂:“你追皇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尚书家门口死缠烂打了一年,还微服扮书生制造偶遇,为师的确学不来。”
小公子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朕这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端着装着。朕小时候喜欢过一个小女孩,怪朕太要面子没能说出口就被她跑了,这次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白素怔了怔,叹道:“我哪里是装?只是人和人有缘分定数,这么多年缘分也耗尽了,他总归有他的事情忙,我不去妨碍他罢了,他要来自然会来。有他的话此生极好,无他的话我也不至于生无可恋。”
小公子佩服道:“师父,你真是心胸开阔,看得这样开。”
白衣人嘻嘻一笑道:“天塌下来当被盖。”说着飒然出殿去。
小公子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