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美丽却不起眼的花。
春节期间,客流量格外的大,她们两人本来是没有座位的,但上车之后很快就有人分给她们半张卧铺。
分卧铺的人一直跟吴敏聊天,成芸就扒着车窗往外看。
一月末,大雪漫天,窗外茫茫雪雾,远远看着,秃山好像棉花一样,又白又光溜。
车厢里有好多人,满满的红尘味,旁边有人摸她的脸逗她,她就冲他挑眉笑,刚十岁的小脸,被车厢的热气熏得饱满细腻,丁点的瑕疵都没有,豆腐一样碰一下都怕坏了。
吴敏没有关注过成芸,当然,她也没有关注身边那个分给她们母女卧铺后,一直缠着她说话的男人。
吴敏低垂着头,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心不在焉。
这怪不得她,对于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来说,她这次下的决定太重要了,重要到她需要用她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一直想,想到成功或者失败的那一刻为止。
到达哈尔滨的时候,吴敏给成芸买了一身新衣服。红红的小棉袄,上面还绣着小动物的图案,穿在成芸身上,可爱得像画里的娃娃。
吴敏找到一个人的家门口,凄冷的楼道里,她在门前足足站了半个小时不敢敲门。成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她觉得很冷,不过她也没有打扰吴敏。
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那个时候过年比现在放鞭狠多了,晚上一宿不停,初一出门地上都是鞭炮纸,踩上去像地毯一样,软的。
屋里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吃年夜饭,还有人在打牌。
吴敏就在门口站着,站到最后,哭了出来。
成芸在冻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拉了拉吴敏的手,说:“妈,我冷。”
吴敏这才想起成芸一样,反身抱住,旧脸埋在新袄里,嚎啕大哭。
没人能听见这个哭声,鞭炮把一切都掩埋了。
最后吴敏带她离开哈尔滨,回到白城。
那天开始,吴敏日渐消瘦下去。
在成芸慢慢长大,了解家中的一切的时候,她渐渐了悟,那一趟哈尔滨之旅就是一道分界线。
界线往前,吴敏是一朵娇艳的花,期盼朝阳。
界线往后,吴敏只是为活而活。
吴敏对成芸的态度不冷不热,称不上无视,但也绝不是关怀。成芸知道,她只是吴敏与成澎飞一段爱情的证明。
可这爱有始无终了。
吴敏很少对成芸提起成澎飞,好像那段记忆只能她独享一样。可后来她病了,重病之中,她把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地倒给成芸。那么刻骨,必须要留有证据。
她的回忆很乱,经常停顿,又前后拼凑不齐。
说实话,成芸对她和那个来白城演出的哈尔滨文工团男演员之间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可她还得听,谁叫吴敏是她妈。
成芸十六岁那年,吴敏死了,还不到四十岁。
她死前一天,跟成芸说,在葬礼上一定多注意,看看有没有人来。
谁来?
谁也没来。吴敏未婚生子,一世不明不白。亲人关系淡薄,闲言碎语她也不听,完全活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
平生梦一场,像冰像雪,日光晒过,了无痕迹,平平凡凡,波澜不惊。
吴敏死后,成芸的舅舅来找她,想接她回去,说帮她介绍了好人家结婚。成芸不去。舅舅把她骂一顿,说你这出身想找正经人家都不容易,不要不知好歹。你也想学你妈那样么?
成芸说,我觉得我妈那样也挺好。
她没逞强说谎,她是真的觉得,吴敏那一生也挺好。
吴敏是成芸唯一认定的家人,她死后,成芸没有找过任何亲戚,退了学,开始打工。
她在很多地方打过工,旅馆、饭店、歌舞厅……在那样一个有些躁动的年代里,她吃了许多苦,走了很多路,也见了很多人。
这其中,就包括王齐南。
王齐南是一家影像店的老板,出租和售卖光盘录像带。规模很小,老板店员都是他一个人,店开在老街深处。
成芸第一次去王齐南的店,是给他送东西。
那时她在酒吧打工,半夜要下班的时候,老板给她五瓶啤酒,说让她多辛苦一下,给个熟人朋友送去。
九十年代的东北,乱得超乎想象。
那时王齐南二十六岁,道上混得也算是有点名号,成芸给他送酒的那天,他就在自己店里看片。
看的什么片,就不用多说了。
夏夜之中,屋外蛐蛐不停地叫。屋里也在不停地叫。
男人背对着柜台,一件普通的短袖灰衬衫,因为燥热,袖子撸到了肩膀,露出坚实的臂膀,还有刺青一角。
成语把酒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王齐南回头。
,天雷地火。成芸忽然乱了。好像在一瞬间懂得了当初吴敏对她说的——
想给他,我什么都想给他。
王齐南长得不赖,只是眉毛因为早年斗殴,开了个叉,看着有点凶相。
当然,他人也称不上温柔。怒目的金刚一样,啥啥都不耐烦。
可成芸就是爱。
王齐南开始没怎么拿她当回事。他觉得她太小,玩玩可以,当不得真。成芸也不在乎,他要玩什么,她就陪她玩。
王齐南混道上,仇家不少,有一次成芸来找他,刚好碰见砸店的,那次太狠了,来了很多人,王齐南跟人拼红了眼,看见成芸,大吼一声滚远点。成芸跑到隔壁水果店,从切西瓜的老板手里抢来刀,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