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屋的男青年从屋内折返出来,脸色神情皆未变,对陆凉风点点头道:“陈叔请你进去。”
陆凉风没有应答,沉默数秒,迈开步子朝屋里走去。
然而就在与站在门口同她说话的男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男人猝然发难,单手曲起握成拳,坚硬如铁,狡猾地避开陆凉风的视线,朝她背后的颈脖处,对着死穴的部位直直劈下一拳。
然而,下一秒,猝然发难的动作却被迫瞬间停住了手。
“是不是有些可惜?”陆凉风忽然开口,淡淡地问道:“这么精明狠辣的一拳,竟然没有能够近身我半分。这种失手,对你来说简直是耻辱吧。”
身旁的男人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额头渐渐因压力而布满细细的汗珠。他没有低头,微微扫了下眼风,就已经瞥见了身下挡在他腹部的是什么。
一把匕首。七寸短刀,锋利尖锐,通体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是行家一眼就忍不住赞一句好刀的武器。而它此刻正被陆凉风单手握着,直直地对准了他柔软的腹部,她甚至都没有转身,没有回头,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他对她下手的那一瞬间,她是如何看破了他,又是如何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单手拔出武器做出快他一步并且精确无比的反击。
两人僵持不动,屋内忽然传出一声洪亮的笑意,苍老、却有力。一个微微清瘦的老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身影会令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头怎么会发得出那么有力的笑声,在场的人只听得他清晰地赞叹了一句:“好俊的身手啊。”
陆凉风抬眼,见到来人,她终于收了刀。老头负手望着她,眼里平静无波:“这么多年过去,有着如此俊俏身手的人,依然只有你一个啊,凉风。”
“不会,”陆凉风微微勾唇,依稀可辨一丝笑意,“我能赢,不过是我了解您而已,知道您必是会派人来试我的。”
“好,好,”老头笑着点头,对待眼前这个女孩如同对待一段历史,下了有力的注解:“陆凉风,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
以陈叔的年龄,其实早已不是“叔”字辈的人了,叫声陈爷都不过分。然而只有当事人明白,当年陆凉风被陈叔一手接管时,陈叔的年龄并不太老,且经历过一些事,沉浮起落都有了,这样的中年男人有着年轻人所没有的深沉,也有着尚未泯灭的豪情。
“所以十七岁那年,我父亲才会派您来接手我,让我脱离原本的生活,成为一名警察。”事隔多年,陆凉风才领悟,原来她的人生早已是被安排好的,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合格的棋子。
陈叔没有答话,只是笑笑,径自给她倒了一杯茶,他的动作那么悠然细致,仿佛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滑过去,他心中都了了分明。
“以茶说禅,禅茶一味,”老人开口,话题却和陆凉风的来意全然无关:“传闻风亭的那位信少爷是精通禅宗佛性的人。参禅,悟佛,却也能执掌风亭,成为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一会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会他一会;可惜,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陆凉风接过茶杯,看着茶杯内的根根绿茎,她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她只能沉默了下来。
“据说你从那次的车祸中清醒之后,就失去了关于卧底事件的记忆,”陈叔喝了一口茶,笑笑:“这么简单的把戏,唐信,他也信?”
“他应该是不信的,他不过是不愿意去怀疑而已,”陆凉风的声音很淡,“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医院里那一套用来测试记忆的方法我都懂得去应付,是您教会我的反侦察本事,所以我能做到何种程度,也只有您最清楚。”
陈叔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他就知道,他一手带出来的陆凉风,怎么可能因区区车祸就如此轻易地把记忆都失去。他是了解她的,陆凉风是宁可失去性命也决不愿意让自己活得不明不白的一个人。
陈叔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么然后呢,你费心撒下这个失忆的谎,是为了什么。”
“为了可以继续不受困扰地留在唐信身边。”
陈叔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凉风,莫非你想凭你一己之力,去问你父亲讨当年的债?”
陆凉风沉默良久,像是终于有了勇气,问出一个这些年来隐在心里的话。
“陈叔,当年我父亲将我托付于你,让我成为警察,不是因为父女亲情,也不是因为想尽他所能给我一个好前程,而是想将我过去的历史洗得干干净净,训练我、利用我,从而让我成为他对付唐信夺取利益的一枚棋子。”她慢慢说着,末了,仿佛终于不想再自欺欺人般,追问了下去:“是不是这样,陈叔?”
陈叔没有回答。然而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陆凉风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兀自说着心里的一些话,“我一直相信,我父亲对我说的一切,相信他将我安插在唐信身边做卧底是为了查明唐信通过风亭走的暗账,将这些触犯律法的人绳之于法,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那一年那一天,唐信将那些机密交给我。我开始想,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唐信不过是这污秽江湖一介宵小之流,那我看到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有信仰有原则的灵魂,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情有义,还有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气。这样的一个人,以前我从未见过,现在我也再未见过,将来也许也不会再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