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不太认识这些人,也并不常来这种场合,有些拘谨。
郑嘉炎多次鼓励她去唱歌,她都摇摇头,“我唱歌不好听。”
郑嘉炎明显不相信,非常笃定地笑道:“我听你说话就知道你唱歌好不好听,这点别蒙我。”
她但笑不语。
后来郑嘉炎点了首《小酒窝》,还把歌曲优先了,陆童就跟和他串通好了似的,当下兴致高涨地把话筒递给尤可意,“哎哎?我说你,干嘛一直坐着不唱歌啊?快快快,唱一首!”
全场都开始起哄,口哨声不断。
尤可意一下子被弄得手足无措,摇头拒绝都没用,陆童不依不饶地把话筒塞进了她手里。
“干嘛呢?今儿这么多熟人看着,你可别给我丢人啊!”陆童霸气地指挥郑嘉炎,“给我好好唱!我家可意是咱舞蹈学院一枝花,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跟她情歌对唱呢!”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尤可意顿了顿,情知如果继续扭扭捏捏不配合,那就真的是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也不再推拒,站起身来。
郑嘉炎开始唱,眼神不时落在她身上,眼角含笑,唇角弯弯。
平心而论,他的声音很不错,长得也听好看,算得上是优质大男生。
可是尤可意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转过头来唇角弯弯地看着自己,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声音低沉动听,像是悠扬的大提琴,晃晃悠悠奏出潺湲的乐章。他的眼睛不是郑嘉炎这样毫无保留的坦诚与阳光,却更加醇厚深远,如同晃动的红酒杯,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他不太爱笑,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也骤然融化,暖成一泓潺湲的清泉。
轮到她了,她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一把将话筒塞还给陆童,匆忙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夺门而出。
她快步走进了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迷茫地睁着双眼,眼波中婉转流动的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情愫与无措。
这一刻,她好像被迫认清了一个事实。
严倾。
那个男人牢牢地被她刻在了心上,哪怕明知他不是好人,哪怕他一次一次把她推开,她也愚蠢且毫无保留地想念着他。
也许是从他自雨幕中信步而来那一刻起,也许是从他坐在落地灯下抽烟那一刻起,也许是从他送她去车站,站在人群里安静地望着她那一刻起,也许是……太多的可能,太多的需要屏住呼吸去细数的心动时光。
也就在这样的时刻,她忽然听见了那个低沉悠扬如大提琴般的声音。
“吐过以后好点了没?”那个语气温和沉静,一如既往地令人倍感安心。
起初尤可意还以为这是思念过度出现的幻听,因为她怎么可能走到哪里都遇见那个人?然而当她看见从女厕所里出来的两个人时,终于彻彻底底怔在了原地。
那个前一秒还只存在于她脑子里的人,此刻正扶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推门而出。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的皮草大衣,身材修长好看,面容姣好,但模样醉醺醺的,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而严倾像是优雅的贵胄一般,穿着那件眼熟的烟灰色大衣,细心温柔地将女人揽在怀里,眼神里有细碎的光在缓缓流淌。
尤可意狼狈地站在那里,被这样的场景杀了个措手不及。
她的面上还在滴水,凉意刺骨,可是身体里好像还有个遥远的角落更冷更难受。
严倾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恰好与她视线相对,眼神微微一滞。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他仅仅是轻描淡写地移开目光,然后扶着那个女人与她擦肩而过。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他的眼神轻若无物,仿佛她就只是一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陌生人。
她听见他对怀里的人说:“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
是一如既往平静从容的语气,她却因为听过太多次这样的声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在这样看似无波无澜的字句下隐藏的温柔与关心。
在他家时,她急匆匆地要去杨县找陆童,他眉头微皱地望着她,低声说:“你的脚还没好。”
在车站时,当他把那瓶暖意融融的红茶塞进她的手里,他说的是“拿着吧,路上小心”。
从三环外的楼道里把她从那群人手里带走时,他把大衣披在她身上,低声问了句:“没事吧?”
把她送进出租车时,他俯下身来望进她眼里,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些杂乱的画面从脑袋里一闪而过,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样一个陌生又危险的男人念念不忘了。
他的温柔不是晴朗日子里的融融阳光,不是春日里一阵暖人的清风,甚至不是什么值得用着那些言简意赅、不露痕迹的话语,可是字字句句都像是捧着一颗冰雪般的心来到你面前。
他关心你。
他认真地看着你。
那是一种刻骨到极致的温柔,没有缠绵悱恻,却又深入骨髓,令人从此对其他的温情都食髓无味。
尤可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从镜子里看着那两个人相拥而去。
他们转了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地上人影成双,摇摇晃晃成水面上的波纹,最后趋于平静。
湿漉漉的液体从脸上滚落,她忽然间有些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