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出了皇宫,虽说身后还是站着一队尾随的护卫,但慕容钦哲已经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放眼山川河流之间,万物勃发,生机盎然,心境也便在瞬间变得极为旷达。
他不知道纪连晟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带着自己出宫,但他着实喜欢这种安排。
纪连晟在丧子之后,人骤然似乎瘦了许多。在日暖秋风之中,看起来竟是如此单薄。
这样单薄的身子,支撑着这天下……?
慕容钦哲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了几分怜惜之情。
皇帝远目眺望,像是在远处的日光下,寻找着什么。忽然,他抬起牵着马鞭的手,对钦哲指这远处的山脊上,道:“钦哲,看那儿。”
慕容钦哲顺着他的手向前望去。
山脊上恢宏醒目的建筑并入了他的眼中,那是……?
“是朕曾祖父的陵墓,这一处,叫思陵。”
纪连晟像是对慕容钦哲说,又像是与自己的对话一般。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在风中让慕容钦哲听的清楚。
慕容钦哲对这清辽城城郭的景致并不熟悉,只能顺着纪连晟的话,建立自己对这片土地的认知。
纪连晟说罢转头,对着慕容钦哲微微一笑。
那笑,很含蓄,有几分不像一个帝王应该有的冷酷和决绝,然而透着一股幽幽的光明。
像是在咫尺间,就能温暖到一个人的心。
“再看那儿——”纪连晟又一扬马鞭,对着慕容钦哲指向西北方山下的一处的建筑。
不用多说,又是他的祖宗?
慕容钦哲心头暗暗的想,但他还是洗耳静听,不露声色。
“那是属于朕的……”纪连晟脸上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样。
慕容钦哲心头一跳,倒是顿时变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的陵墓……?
“陛下……”慕容钦哲欲言又止。
在大漠之中,各个部族都没有什么建筑陵墓的习俗。当人故去之后,无论尊卑,都埋于地下,回归自然,不树碑石,也自然让任何觊觎尸骨的人,无可惦念。
但大梁国,是不同的。
纪连晟恍然淡淡一笑,又看了一眼慕容钦哲,却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那笑容,却甚是勾人,分明像是在问慕容钦哲:“若有一天,我们都故去了,你愿与朕同葬么……?”
慕容钦哲只是松了松马缰,任由玉骢儿几步上前,走到了纪连晟的身边。
他们比肩而立。
天地之间,他们比肩共视前方。
身后的红尘滚滚像是无言的背书,彷如一个转瞬,只要一步向前,便可以抛纵繁华,了却今生。
纪连晟在看远方,慕容钦哲则在看他,看他的侧影。
这并不是一张他当初想象的,薄情寡义的面孔。
在人的所有五官之中,神思由眼动,气华由鼻生。
他的鼻子十分好看,挺立、饱满,却又带着一种温润的细秀。
他矗立风中,然而那勃发昂首的英姿却不被半点儿风吹而鼓动,直直的、稳稳的,像是有盘根错节植于地下的枝干一般,岿然屹立。
“陛下为什么带钦哲来这儿?”
慕容钦哲望着他,轻轻开口问到。
风无停,而命无常。
他望着纪连晟就像在望着一个入景入境的画中人一样,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就站在他的身旁。
“这段日子变故太多,想带你看看风景。”
纪连晟胯/下的座骑元宝岂是一个“顺”字可以形容的,一匹黑的发亮的高头骏马,像是透着人的神灵,却甘愿在他身下安安静静。
“很美。”
慕容钦哲微微笑笑,皇帝这片心意,他很感动,但他无法想象皇帝事出无因的特意将他带到这立马塬上。
他已经打开了自己全新的生活,努力在拥抱和适应命运给予他的新变化。
这腹中的孩子,应该会一点一点如期的长大。
纪连晟心中确实有一堆话想对慕容钦哲说,他也想问。
尤其想问诸如:钦哲啊钦哲,你告诉朕,你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智慧告诉他,家事国事天下事,所谓的“明白”二字,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而已。
坐在高堂之上,对于群臣,他事无巨细不可不察。
对于慕容钦哲,这一刻,他却不想也不愿。
毕竟当一个人陷入爱情时,纠结于对方的过去只是对自己毫无自信的表现。
纪连晟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更相信自己的眼力。
他决定让一切过去。
否则,这未来的路,他们必定会走的太过艰难。
塬下的重明河奔流滚滚,涛声朗朗,水波声在敲打着岁月的节拍。
“钦哲,你知道这河水为什么奔流东去?”
纪连晟静静望着塬下渐渐溶溶,叮咚剔透的水流,忽然问道。
“河水向来都是东流而去的,在大漠之中,也是同样。”
慕容钦哲答的简洁,用着生活中他最质朴的常识。
纪连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时间从不给它们回头的机会。”
他俯视着重明河,就像俯视着尘世间这条属于人生的时光之河。
纪连晟不知从衣袖中拿出了什么,他向前双指一夹,便有什么“咚”的落入了河水中,激卷起一抹浪花,转瞬,又被波澜水流冲的倏然无踪。
在那东西入水的一刹,只听皇帝问:“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你想回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