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沐绮华按在他上面的手,拉扯间只听见“嘶”的一声,沐绮华迅速缩回了手,弯着腰半趴在自己腿上。
铜钩因着两人的一番争执,猛烈地晃动,撞在木制的窗框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程璟不经意间瞥见那泛着金光的铜钩上,有几点白色的细屑,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了?”
来不及调整情绪,程璟话语中还遗留着几分冷硬,轻咳了一声,缓下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默然摇摇头,沐绮华背对着他坐直,一股酸气袭上鼻端,她咬着唇停止了呼吸,不让眼中的湿意泛滥开来。
尽管沐绮华极力掩饰,程璟还是觉察到了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无声地叹息一声后,终于软下性子,双手握住她的肩头,稍一用力便将她掰转回来。
于是微微泛湿的眼眸出现在面前,程璟来不及有所反应,心神很快又被她受伤的手吸引。
白腻光洁的手背划上了一道血痕,不深,却足以让程璟愧疚了。
轻柔地抚上伤痕周围发红的肌肤,尽管不是患处,却还是惹得她吃痛地缩回手,程璟一阵懊恼过后又是一阵心痛。
并非是无缘无故与她争执的,外面秋风飒飒,他原本就担心她又是坐车又是吹风的,久了头肯定会不好受的,她竟然还要把帘子全部卷起。
她的一番反抗加剧了他的情绪,怒火一下子腾起,理智被掠夺,当场也便顾不得什么了。
程璟这曲折矛盾的一番心情,沐绮华自然是理解不了的,方才他暴虐的一面久久在脑海中回旋,每浮现一次,委屈也就更深一层。
轻轻吸了吸鼻子,掩饰了泪意,沐绮华不想在他面前哭,他越是粗鲁,越是待她不好,她越是不能在他面前哭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安慰她,何必呢?
虽是这般想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往下坠,沐绮华偏了头,不让程璟瞧见自己的狼狈。
双唇一开一合,道歉的话终是没能说得出口。程璟一手拉开沐绮华受伤的手,一手揩去她的眼泪,否则咸涩的泪水渗入伤痕,有她好受的。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了,手背却还是火辣辣的疼,被他半强迫地搂在怀中,沐绮华不再故作坚强,呜呜地哭了。
自她嫁给他,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欺负过她。先是夺走了她心爱的话本,又是威胁要杀了她仰慕的人,最后还弄伤了她。
感觉胸口处传来温湿,程璟又心疼又好笑,真是个娇人儿,这点小伤就哭成这样。
手放在后背替她慢慢地顺气,一时找不到安慰之词,程璟暗叹一声,终究让步了:“罢了,朕将话本还你就是。”
沐绮华哭得认真,全然屏蔽了双耳,竟不曾听见程璟服软的话。
渐渐平复下来,眼前便是濡湿的衣襟,看着自己的杰作,沐绮华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想起方才程璟的所作所为,立马敛起羞涩,坐直身子别开脸去,全当不知。
怀中的温软走了,胸膛出的温湿也冷却下来,以为这样的条件不足以显示诚意,程璟抖开黏在身上的衣料,又退了一步:“再过半日便到苏州了,朕陪你逛逛集市,给你另挑几本话本吧?”
沐绮华诧异地回头,不明白程璟为何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却是飞快答应下来,恐怕他反悔一般。
投桃报李地从马车角落的衣箱里翻出一件外套,避重就轻建议道:“陛下身上那件脏了,臣妾替您换了吧。”决口不提脏了的原因。
看着半伏在自己怀中,为自己系腰带的小姑娘,程璟轻轻呼了口气,不明白事情为何到了这个地步。
分明是自己占理在先,怎么弄到最后,自己反而成了那个心虚的人呢?
***
马车慢慢悠悠地终于停下来了,耳边声响渐渐嘈杂起来,沐绮华忍住掀开窗帘看热闹的冲动,乖乖戴了帷帽,却在临下马车时迟疑了。
若是被程璟知道自己要挑选城公子的新作,他恐怕又会发火了吧?回想刚刚那一番怒火,沐绮华心有余悸。
小姑娘的心思一猜即中,程璟心里发酸,也不愿陪她去挑什么心上人的东西,故作随意地开口:“让赵阶陪你去吧,朕在这里等着。”赵阶是他的贴身暗卫,有他在,自然不会有事的。
对着他展开一个感激的笑容,下一刻却毫不留恋地跳下马车去,一阵风似的进了书坊。
凝视着她蝴蝶般轻盈的身姿,不需费力便能感受到她的快活,程璟放下窗帘,心中酸涩更甚。
放置在手边的沙漏中的细沙悄然流逝,很快在下部积起小山丘般的沙堆,程璟心有所感般冲出马车,差点撞上了从书坊里同样飞速冲出的赵阶。
“夫人呢?”程璟心下一跳,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扑通一声,赵阶猛然跪倒在程璟面前:“夫人失踪了,属下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
顾不得行人注目,程璟拎着赵阶的衣领,生生将他拽离地面,声音发直:“不过小小一个书店,竟也能把人看没了?”
赵阶深知此刻不知愧疚的时候,将脑中记忆的每一寸细细搜罗,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一遍。
方才他无意间闻到迷香的异味,多年养成的警觉使他甚至不需思考,动作早已发出,解决了暗中的麻烦,回过头继续盯着沐绮华的背影,也不过须臾间的事情。
只是赵阶却不知,此时他所盯着的背影,在他侧目发射暗器时,已被掉了包。
他是天子的暗卫,与沐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