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一个地方,纵使它有千般不好,可如果它名叫家乡的话,那也会有所不同,再次见到也会心有触动,就此夷为平地岂不是连带着将你的回忆也打碎了么?”
凌雁迟思考半晌,于黑夜中长叹一声,道:“世子只怕是分不清回忆和噩梦啊……美好的东西记住了,那叫回忆,不好的东西记住了,那是噩梦,你让我打碎的不过是一面我不忍直视的镜子,又何需束手束脚庸人自扰?”
“嗯……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睡吧,成日里胡思乱想,我看你八成是闲的。”
“等等……”
“等什——”
“嘶啦”一声,是衣衫碎裂的声音。
什么坏毛病,这是当上皇帝有钱了?凌雁迟本想起身叨叨他两句,却被他一把推倒,索性悠然躺好笑道:“怎么,是怕我一去不回想一次捞够本么?”
陈韫玉还是不吱声,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凌雁迟心神荡漾,拍开他的手:“宽衣解带这种事还是为夫来的好。”
“行啊……”
凌雁迟刚抬起的手蓦地就放下了,摸着他的脸警觉道:“我怎么瞧着你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意思?”
“春宵苦短,你还是少说点吧!”说完他就拿锦被蒙住两人的头……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小雨,整个京城弥漫在一片水雾之中,一个人脸覆面具一身戎装,带着为数不多的几千人马于宫门下集结,蒋风在他身旁神色纠结,扯着僵绳已经转悠了几圈,见这人还望着宫内,便道:“别看了,皇上这个点没出来定然就不会来了……”
“嗯。”他仅应了一声就收回目光,抬手一挥,军队就浩浩荡荡朝着北面出城。
他们的目标是辽东,陈韫玉的意思是,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蒋风手持圣旨也没什么疑异,一路上风平浪静,日子过的倒也快,一行人骑马行军连夜赶路,才十来日就接近广宁了。
这天一行人正在河边休整,河水清冽,不少士兵都弯腰往河里掬水喝,一路上凌雁迟沉默寡言,就连蒋风也没能和他多说几句,只当他是惦记皇上,这会瞥见他站在河边不发一言,便冲他道:“皇上说你有喘疾才带着这面具,现下这里无花无草,你无需担忧,且先揭下面具喝点水吧……”
旁边有士兵听到这话忙小跑着躲远,原本他都抬手再解耳后绦带了,见状又给系了回去。蒋风顿时有些尴尬,打了点水装在壶里递给他,说道:“你别介意,他们……他们没有别的意思。”
这人也不在意,接过水壶抛了两下,到底没掀面具,翻身上马就朝着王府方向去了,蒋风忙招呼众人跟上,他原本还想拜会一下辽王,结果凌雁迟却擦着辽王府而过,带着众人横冲直撞,竟去了军营,虎符一握,号令全军,不过半天时间,辽东十万人马就朝着边境涌去……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看上去这么不稳重呢?
他越是这样蒋风越慌,他虽没带过兵,可好歹曾跟着陈韫玉混过军营,也知上行下效的重要性,而这人沉默少语,既不曾发号施令也不曾展示军威,他都有些怀疑这大夏鬼魅的称号是风刮来的……于是待他们再次上路时蒋风一把扯住他的僵绳说道:“凌公子,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你这样不发一言在阵前是不行的!”
面前这双眼的主人淡淡的看着他,半晌挑了挑眉,一扯面具,一张让他意想不到的脸就出现在了。
“皇上——”
“微臣该死,多有冒犯,望皇上恕罪!”蒋风心都快跳出来了——皇上怎么在这?这一跪连带着身后士兵都跪下,原本有些茫然的也被按着头跪地。
而陈韫玉脸色淡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不用再装了。
“起来吧,战场无父子也无君臣,只望诸位能尽心竭力,奋勇杀敌。”他率先扶起蒋风,冲他一笑说,“蒋御史,朕的身后可就交与你了。”
蒋风一哽,拱手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护皇上周全。”
把视线一转,陈韫玉望着黑压压的士兵说道:“对外,我是凌雁迟,对内,我是你们的将军,我等此行不为别的,只为解除后顾之忧,再无外敌烦恼,希望诸位谨记身后家人朋友,都能活着回去!”他言语j-i,ng炼并不多话,底下士兵却眼神熠熠,满脸兴奋,他们世子,不对,该说是皇上了,他们皇上回来了!
一眼望去人群中就有几个熟面孔,陈韫玉淡淡笑了笑,说道:“余远……王冲,肖勇,出列。”
很快壮、胖、瘦三个不同体型的汉子就站到了阵前,余远性格直爽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咧着嘴笑的厉害,王冲内心茫然,还在纠结他们世子怎么就成了皇上,只有肖勇内心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位已经不是他们能说的上话的主了。
最先开口的是余远,勾头朝陈韫玉身后看了看就问道:“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什么叫皇上您对内就是凌雁迟,那我们凌兄弟去哪了,他怎么没来?”
“嗯,他没来,他在宫里。”
“我们说好要一起大展拳脚呢,怎么现在这机会来了他人却不在了,凌兄弟也忒不厚道了!”他说着说着就发现有人在扯他袖子,忙嚷嚷道,“嘿!扯我做什么,我这说的是实话呀!”
肖勇心里崩溃,只得跪地说道:“我等御前失仪,请皇上责罚!”
陈韫玉抬手道:“无碍,起来说话,既在军中就莫要拘谨,还像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