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还没下过雪呢!”
这是一批刚刚买来的小丫鬟,个个还都天真烂漫着,这第一个小丫鬟一说话,便立刻另有人接口:“我阿爹说,今年有些奇怪,年前那般大的雪,年后竟然停了。”
“是哩,是哩。”打开了话匣子,几个小姑娘立刻就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她们被人牙子卖进来的时候,都知道这里住着皇帝陛下,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有机会进来伺候陛下的,所以虽然是被卖,但这群小丫鬟们却个个都很兴奋,每日都期待着能见到陛下一面。
蕊红眼见着这批活泼烂漫的小姑娘带着憧憬和愉快从她面前经过,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人呐,若是能永远这般不知世事,该是多么畅快啊。
沈芊虽一回来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但她翻来覆去,覆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一帧一帧地时时刻刻都在回放着刚才的情形。她甚至,甚至还能感受到被禁锢在他臂膀和青石墙壁之间时,在他身上嗅到的书墨和沉水香混在一起的气息,还有,不过才一年时间,他竟一下子变得高大又英挺,不仅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护佑的孩子,反而能够毫不费力地将她困在臂膀之间……
沈芊有些发愣,脑海中闪过戎装战甲的赵曜、氅衣轻裘的赵曜、龙袍加身的赵曜……每一个赵曜都是那般意气风发、英俊硬朗,反而是初见时那个衣着破烂、怯弱天真的小乞丐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淡,淡到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那个模样的赵曜?
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忍不住用力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开,就在这时,房门被悄悄推开。
她立刻惊觉,猛然坐起身,紧张地盯着屏风处,像是想要透过屏风看清来人。她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惊恐,也带着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谁?!”
来人似乎没想到沈芊竟然未曾睡去,她愣了一秒,才答道:“是奴婢。”
听见蕊红的声音,沈芊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惊恐之色慢慢退去:“你回来啦?真是抱歉,刚刚我……我有些事,急着回来,忘记带上你和兰馨了。”
蕊红带着两个奴婢,端着小巧的带着笼罩的金丝炭盆、几个熏笼和脚炉走进来,闻言勉强一笑:“姑娘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正事要紧,奴婢和兰馨难道还能迷路了不成?”
她先是将外屋支棱着的窗棂给合上,又将那厚厚的绣着雀鸟花卉的毛毡放下,挡住窗门和内屋门,以防这外头肆虐的狂风刮进来。做完这些,她才令那两个奴婢将新的炭盆拿去换了屋子里原有的几个快要烧完了的炭盆,自己则拿着两个熏笼走到内屋,来到沈芊的床前,沈芊已经掀开了厚重的暖红色帐幔,正怔怔地坐着发呆。
蕊红轻声道:“外头要下雪了,这天恐怕还要冷一层,姑娘屋里这三五个炭盆可不够了。”
沈芊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蕊红矮身将手里的两个熏笼放在她的床下,接着有又掀开床褥的另一边,将脚炉放进去,这才又把褥子合上,对她笑道:“好了,姑娘把脚放在脚炉上暖着,免得夜深寒凉,给冻醒了。”
蕊红说完,见沈芊没有任何声响,不自觉地侧头看过去,却见沈芊正睁大眼睛,看着床的踏脚的位置。她跟着望过去,那里摆着两双鞋,一双是姑娘的,一双是她的。而她的鞋面上,沾着白色的粉末,就像……就像是哪里蹭来的面粉。
沈芊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蕊红,那模样瞧着极为瘆人,蕊红亦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不过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自己到底暴露了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穿上鞋,立刻下床,“噗通”一声狠狠跪在地面上,整个人惊悸地颤抖:“奴……奴婢错了,请姑娘恕罪!”
面粉碎末……蹭在鞋子缎面上的面粉,呵,蕊红是她手里的大丫鬟,只要她不一时兴起地要去小厨房亲自下厨,平日里的蕊红,哪里需要踏入小厨房一步?所以,她鞋上的面粉是哪来的?面粉……她最后落荒而逃时,虽然慌乱,可也知道工厂存放燃烧/瓶原料之一的面粉的屋子,就在她和赵曜谈话那个院子的后面!
沈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你听到了,是吗?”
“姑娘,奴婢没有,什么都没听见!”蕊红惊恐地直磕头,有一下甚至直接磕在了脚踏上,传来一声闷响。
“没有……”沈芊抱着被褥,知晓蕊红听到一切后,有种仿佛被剥光扔在人群中的羞耻感,脸色立马又青又白,“你没有听见什么?需要如此害怕。”
蕊红磕头的动作猛地一停,随即又磕得更猛,可这一次她却不敢再说没听见,只是一遍遍说着:“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沈芊更加用力地抱住被褥,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她咬紧了牙根,每说一句都像是再往自己心里戳刀子,这种仿佛游街示众的耻辱感,她根本无法承受:“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无耻了,是不是觉得是我勾引了比我小那么多的……小那么多的……”
“不!奴婢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蕊红听到沈芊这么说,头也不磕了,一下子扑到脚踏上,握住沈芊的衣角,眼中含着热泪,“姑娘,奴婢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不是您的错,您不能这样妄自菲薄!”
沈芊呆愣着望进蕊红的眼里,那里面真真切切地透出关切和焦急,她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