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家在京畿的田地并未如同别家那般广种粮食,大多种的都是四季菜蔬,还有个果林。伺候的亦是积年老农,是以年年都足够家中嚼用,有多的也大多贩出去又换粮食回来,省了不力气。做这番安排的正是沈老爷子,别看老爷子在家里跟个小孩儿似的总为着多吃几口肉闹脾气,年轻时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京畿的田地地力簿不说,边界也不平整,东一块西一块的,半点不方便耕种,是以老爷子便定了一块地种某一种菜蔬,又留山边麻麻剌剌的地方种上各色果树。沈家并不同其他人家那般绞尽脑汁手段尽出只为将田地连做整片,又不曾与民争利巧取豪夺,自家腰板硬,背上不背黑,当差的子弟自然更方便做事。待仔细查过庄子进上的果子,牲畜并送进来的粮食,宝钗吩咐将鲜果分拨出些许,再配上自家厨房做的各种点心并了些攒盒出来,又请老爷子看过点了头,这才依着远近亲疏、高下尊卑赠与沈玉衙门里的上司及同僚们,以作年礼之资。
这乃是沈玉成亲头一年,少不得京畿那边的远亲们都要上门认认沈家嫡支的新奶奶,是以还要预备待客所用之物。原本的客院眼下借给了柳湘莲暂住,虽说不好再来人扰其清净,然仅他一个又能占多大地方?最后宝钗与老管家商量了一番,便从客院里头再隔出来一个偏院儿,里外进出门口朝两边开,既不打扰暂居的客人,亦可安置远来的亲戚,两不耽误。
过了辜月就是腊月,家家户户都得为预备年节忙碌,宝钗盯着家下将一年账目核算完毕,又将新的簿子分发下去,到腊八这一日收了签子,只叫掌柜们自己做主看着甚时候关门歇业各自回去过年。厨下从初七下晌开始择豆子,晚间点火,直熬了一夜熬出浓浓的腊八粥,早间起来一家三口用过饭便打发下人将收拾好的粥一一与各亲戚家分送一番——自家少不得也收了亲戚们送来的腊八粥尝新,这一日竟就喝粥了。
到下晌时候,老管家带了个村汉打扮的人在外间禀报,说是沈家京畿远支的亲戚们约莫着过了小年后就要来家里,顺便连着年节一块过,一是见见新主母,二也是想见识一番京中繁华。这里头有一个远房的子弟预备着要下场考开春后的恩科,能在亲戚家借住也算是省一笔住店的花费。
宝钗听了个大概,就叫老管家把人带到沈老爷子面前去说。家中一共就三进的院子,老爷子用一个,沈玉用一个,客院还隔了一半出来招待客人,亲戚们来多少,住多久,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里头万一有半点没安排好全都是落埋怨的事儿。倒不是不欢迎亲戚们来小住,只不过大家原本谁也不认识谁,各人有个甚忌讳啥的也都不了解,人来了一见只给住半个院子,若是心大不计较的还好,运气不好遇上爱计较的解释不解释都不合适。
那人不知就里,跟着老管家就去见了沈老爷子。沈老爷子抱着猫,窝在炕上眯眼睛听他说完,哼哼一声道:“老家打算来多少人?住多长时间?”那汉子拱拱手道:“不少人都想来看看二叔家的新媳妇儿,再有隔房三叔公家的老四春天要下场,林林总总得有七、八个。总也得等过了十五再回去吧,也长长见识。”老爷子就似笑非笑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儿道:“你们这是欺负我孙媳妇刚过门儿面子软吧?七、八口人从小年一直住到十五,连吃带玩都得叫人伺候着,还有个赶考的凑热闹?”来人站在地上弯腰搓了搓手讪笑道:“堂爷爷您要这么说不就没意思了么,家里客人多那是您老人缘儿好乡性好。”
沈老爷子心里自然知道宝钗定是不好决断才将人支到自己面前,也明白她何处为难,一边摸着猫一边道:“带上那个要考试的,再有玉哥儿那一伐里堂兄弟们都叫二十三那天过来,住一天二十五带上东西就回去,单留要考恩科的哥儿住到考完。我这里就这么大地方,你们挤也挤不下,新媳妇打个照面儿认认脸也就是了,人也不和你们这些爷们儿来往。再有女眷想来的也别紧赶着年底忙乱时候,你们猫冬,旁人到这会儿可是忙得不得了。甚时候抽空来转一圈坐坐便是,那等一住一个月的事儿最好莫想,难不成你们都不必预备春耕?”
他说完抱着猫就转了过去背对着别人,那汉子一见如此,便知这个秋风不好打,只得笑着应下道:“您都这么说了,我们就等二十三小年的时候上门儿沾回光呗。咱们老沈家就您这一支在京里出人头地,听说咱二叔还娶得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以二叔的手段,这姑娘家的家私迟早不都是咱们家的,哪里还计较这一时半会儿。”这人若只是老实应下再打点子秋风,沈老爷子也就算了,花钱买平安的事儿嘛,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的。可这番话一出,老爷子顿时就不乐意了,把猫往旁边一放翻身麻溜下来一脚就揣在汉子身上:“你怎么说话的?沈家子弟的志气呢!有本事进京打拼,没本事就在老家蹲着种田,谁家能指着媳妇儿嫁妆过日子,还要不要脸了。人家姑娘娘家有钱那是人家祖上辛苦淘出来的,干你何事要你惦记。滚滚滚滚滚!以后不行再上我家门,个丢人败兴玩意儿。”
一顿劈头盖脸把人赶了出去,又派老管家再去与宝钗讲了安排,只道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老家来几个亲戚上门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