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潜入谢府之前她就已经将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是当场被拆穿她也有全身而退之策,只要不被团团围住她便有把握。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阿熏重逢。
自上次南崖赴宴,拼死将阿熏救走之后两人已有半年未见,当初分别之时她承诺再次相遇便向她坦白一切, 可自那之后她不仅得到了卫庭煦的信任, 甚至成了李延意器重的谋士, 名声鹊起, 阿熏一直在汝宁的话肯定已经听说,骂她“狗奴”虽然绝情,她却无从辩驳。
阿熏身为谢太行的嫡女,在谢太行被合离,从姚家扫地出门之后来投奔宗族谢扶宸也算是合理,只不过谢扶宸当初诸多嫌弃绥川旁支一事甄文君也有所听闻,不知道自尊心极强的阿熏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找谢扶宸,或许是遭遇到了什么变故。
此时在谢府遇到阿熏是意料之外的事,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阿熏和她一块儿长大,对她再熟悉不过,而且甄文君不太了解阿熏和这三郎是何关系。她本来想要低调地不与任何人有交集,探查一番后迅速离开。阿熏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让她魂不守舍一头撞了上去。如今被阿熏看出了异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切莫乱了阵脚。
阿熏绕着她看了半晌,和阿熏一块儿的那两人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
无论看没看出破绽甄文君都稳稳地站在原地,任她们打量。
阿熏在他宽宽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掌心感受到强健的筋骨带来的震麻感,笑道:“看来三郎前些日子被长孙家的小子欺负之后发奋锻炼强身还是挺有成效的,撞得我还挺疼。”
甄文君笑了笑,就在她心回落之时,阿熏的敛起了笑意,忽然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阿熏的表情在渐渐变冷,甄文君知道如果不给予她回应的话才是奇怪。
甄文君拱手,一开口吓了阿熏一大跳:“近日染上风寒,喉咙肿痛,不便开口。”
来之前她吃下了一整颗的寒幽草,刻意暂时烧毁了嗓子。进入谢府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认识三郎的人,他不能一直不开口,弄坏嗓子改变声音的路线,再在说话时厚这点儿声,能够蒙混一时。待回来之后吃几碗药下去很快就能变回原本的声音。
阿熏听她声音的确很沙哑,不过口音还是熟悉的绥川口音。
三郎是绥川人士这件事乃是甄文君在扒他衣服时发现的。他随身携带了好几颗棕果,这种棕果辛辣且甜,乃是绥川男性最喜欢当零嘴吃的小果儿,她便推断此人是绥川人,易容成他时带上绥川口音更容易蒙蔽他人。
阿熏果然信了:“入秋之后天气变化无常,的确容易受凉。你在此等我一会儿。”说着阿熏回房拿了个药盒出来给她,“这里面的药是我阿父之前用过的,针对肺热上炎,只需三副便能见效。如今他已经去世,也不需要了……”
甄文君接过药盒道谢,当真没想到谢太行已死。
年初还在南崖之时便听说谢太行生病,之后姚家为了讨好李延意送来了姚氏和谢太行的合离书,这些甄文君都知道。离开南崖后谢太行的病如何,阿熏去了何处,她实在没有时间和j-i,ng力追查,没想到再有消息时竟已是如此局面。
提到了谢太行,阿熏眼中覆着一层晶亮,语气也有些低沉,看来谢太行是真的不在了。
甄文君当然恨谢太行,谢太行如此对待她阿母,她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只是真的听到仇人的死讯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种种劣行,却是“他也是我阿父”这件事。
而阿熏虽然口口声声骂她是“狗奴”,却能对一个普通家奴如此温柔。
“药你拿去吧,记得每日一副,一副可煮两碗,早晚各一碗。”临走前阿熏还加上一句嘱咐。
这便是阿熏,一直照顾着她,无论谢家多少人瞧不起她这个下人,都将她当妹妹的阿熏。
只不过如今岁月忽逝,已成殊途。
“多谢女郎。”甄文君用沙哑的嗓子向阿熏郑重地行礼,阿熏莞尔一笑,走了。
将药盒揣入袖子里,甄文君继续刺探谢府。
正是金秋时节,谢府院子里各种树木开始落叶,三五个家奴拿了扫帚在清扫,甄文君也去拿了一把,一边扫一边在谢府中四处走动,几乎将谢府探了个遍。听见有人提及“谢公”之名,说谢扶宸三日之后回来,让人将书房赶紧打扫出来。
说话的人看上去像管家,被叫来打扫的妇人驼背已经很严重,双手发黑,那是冻疮反复发作留下的痕迹。妇人说她今日想要请一天的假,家里的小儿子病得很严重,若是不能马上看大夫只怕有生命危险。
“这,那你还是快点儿去吧,孩子要紧。”管家挥挥手,示意她快点走。
“可,谢公的书房怎么办,你不是马上也要出府么?”妇人还替管家愁起来了。
此时不出现更待何时?
甄文君上前道:“谢公的书房我来收拾吧。”
管家看他吓了一跳:“三郎!你嗓子怎么了!”
甄文君便又依葫芦画瓢说了一番,管家道:“我看你脸色也很不对劲啊!你真的还能收拾吗?”
她连连称能,管家便将书房打开,交待了书籍笔墨该放在何处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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