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水果刀,一手拿了苹果,咬了一口,一手放到聂以诚胳膊上,掐了聂以诚的小臂一下。
以前聂以诚的胳膊是充满力量的, 说不上有多么健硕魁梧, 但也绝不像现在这样,摸上去都是骨头, 硌得陈白手疼。
“你疼不疼?”
陈白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
聂以诚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只能看到陈白。眼里如此, 心底也是一样, 再也感觉不出疼痛, 只觉得他在自己眼前, 哪怕只是一瞬也是好的。
陈白见聂以诚只是盯着他看,有点不自在。他是下定了决心才来的,做了见到受伤的聂以诚的打算, 但看到聂以诚如此荏弱的状态,还是心中酸胀。
“你总看我做什么?我是活人,又不会飞。——你想吃苹果?刀在那儿,你自己削。”
聂以诚还是摇头, 他说:“我不想吃苹果。”
“那你想不想吃我?”陈白眼神铮亮,望着聂以诚, 甚至还对他眨眨眼。
聂以诚张开嘴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 便呛着了,咳嗽得陈白心疼。
他不知道能不能碰聂以诚,毕竟伤口在胸部,索性便不动,静静等着聂以诚咳完。
聂以诚缓过气来,脸上带了点红晕,倒比刚刚毫无血色要好上一点。
“你要不要喝水?”陈白啃完了一个苹果,将果核扔到垃圾箱,问。
这回聂以诚没有阻止陈白的动作,可能已经知道这不是梦境了。
“不用,你在这里就好。”
“你这个人呢,就是不够诚实,明明很想吃我,却总装作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你说,是不是?”说完笑了笑,“不过我烂人一个,好像也没资格抱怨你。”
聂以诚拼命摇头,他现在身体抱恙,说话的速度比不上陈白;就是他身体好的时候,也是说不过陈白的。
他说:“你很好,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
陈白问:“哪方面好?长得好,还是功夫好?”
聂以诚的脸好像比刚才更红了:“都好。”
陈白笑得开心,聂以诚也跟着开心。
陈白笑完了,说:“聂以诚,我是凶手,来向你自首了,你想怎么罚我?”
他眉眼生动,说着要罚,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聂以诚心想我怎么舍得罚你,你罚我还差不多。
但他说:“罚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陈白不笑了,他有点赖皮地说:“这个不行呢,你哪天觉得我我和别人搞到一起,又要说‘我们完了’。”
“我们完不了,陈白,只要我活着,我们就完不了。”
“你死了呢?”
“我死了,希望有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来爱你。”
“我还以为你要说,同生共死。”
“不,那不现实,说出来除了好听之外也没什么用。我以前确实觉得我们该同生共死,我还觉得……”聂以诚笑了一下,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也不是一个愿意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
可如果对象是陈白,他愿意。
“我还觉得,你该只属于我,不管现在,将来,甚至是过去。”
“你真贪心。”陈白笑他。
可人总是贪心的,自己要聂以诚接受他的全部,又何尝不是贪心呢。
“是我给了你贪心的权力,你也给了我的,不是吗?”陈白歪着头问。
“是,我还愿意给你这个权力。只要你愿意要。”
“我不想要了,聂以诚,我们都为贪心付出了代价。你的胸口不疼吗?——别说不,我疼。”
聂以诚是听不得陈白说疼的,当即就要坐起来,可他的胸前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虽说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到底不方便。
陈白站起来,一边扶着聂以诚倚在床头,一边说:“你说‘我们完了’的时候,我的心一点都不疼,因为已经没有感觉了。”
聂以诚伸手攥住了陈白的手,陈白站在他的床前,没有躲。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不比你捅了我一刀好受。”聂以诚声音都已经沙哑了。
陈白任聂以诚攥着他的手,默了一会儿。
这算是他们分手以来的第一次交心,甚至可以说是恋爱到现在,第一次□□裸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
遍体鳞伤,摸着自己的伤口,看着对方的。原来我们都这么疼。
几乎所有人都说陈白是个有天分的演员,其实他不过是把原本应该投入到生活中的热情,放进了演戏里。
不是对演戏有多热爱,而是不敢演好自己的人生。
他想让妈妈抱一抱自己,可陈丽珍只会没轻没重的推搡他。
他想管馨姨叫妈妈,可馨姨告诉他,没有人的母亲应该被遗忘和替代。
他想有个爱人,肖宇清不但背叛了他,还让他陷入了事业和人生的低谷。
他不敢想什么了,什么都不敢想,似乎怎么想都将成空。
聂以诚最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父母吵架,他无能为力;被送出国,也无能为力;父亲去世,无能为力。
他爱陈白,愿意对他好,只想要陈白听他的话,可陈白偏偏是个倔脾气不服管的。
又是无能为力。
不敢和无能相爱,真的能勇敢而有为吗?
陈白不知道,陈白只知道,他想像演戏一样,主导一次自己的人生。
他向窗外出神的望了会儿,然后低头对聂以诚说:“我不贪心了,你也别贪。你抛弃了我,我也捅了你一刀,我们都丢了半条命。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