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君芜在公羊这里用过晚饭,同卫风大概了解了一下她娘与君瑶的情况,原是她娘还不知赌痞们已被火烧死,怕他们追上来,才赶紧赶路去汴梁。君瑶则不放心王氏,让卫风必定在此处等到自己,与她娘离去。
君芜坐在南面一间小屋内,自思量。
这公羊先生举手投足,自有不俗风骨,看得出是个不同寻常的隐士。简单的房间,被他布置得也很有意境。一幅写着魉的字,左边的‘鬼‘字像阎王的画像,右边‘两’字则如追赶着鬼魅,明明是幅毛笔字,却又如精心颇为传神韵的画卷。整洁平滑的木桌上,一木陶制的瓶,上斜插着株杏花,花生四朵,如开四季,有一两朵点着些欲坠的露水还未盛开,低根处还有些发着芽似在生长,瓶中可见清幽潭水,风中可嗅淡淡香味。木床的摆放的四四方方,上面铺着浅色被褥,置身此处,让人心情出奇地神宁。
“风有向,人亦有向。”
饭时,这是那位颇有风骨的先生对她说得,而这话他爹临终前惊人相似地也说过。
她娘与小妹应是赶去投靠汴梁父亲那边的亲戚,虽是前途未卜,让人放心不下……可是君芜从胸口的里矜掏出一根红绳系着的半截玉蝉……想起他爹临终前,交代的那件一直横亘在她心中的事。
往事一幕幕。
曾前的家屋,桂花凋落,如他爹奄奄一息的命:
“阿芜……这玉蝉你拿着,戴在身上放好,如我在你身旁。”
“爹……不要走,不要丢下阿芜。”
“阿芜……爹对不起你。”
“爹……不要走,不要死……”
“孩子,别哭,人总会有暂时离开人世的时候,但爹相信这不并意味着结束,还有来生,有来世。我们约好,我还是你爹爹,你还是我最自豪宝贝的女儿……”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会再见,爹还会回来一直陪着我。”
“我的傻丫头可真聪明。”
“嗯!那我不哭了!”
“阿芜……爹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时间与精力都不允,便与你交代那最重要的。”
“爹你说,阿芜谨记。”
“丫头……你性情豁达且有担当,可至情却又薄情,与爹的一位旧识很像,可惜她亡的惊世唏嘘。日后,你切勿重蹈她的命运,被你身边亲近之人所累。记住,风有向,人亦有所向;风起,人应随时势而起,去你天命所归的地方。”
“爹……我不懂。”
“你成年后,便可不用在意你母亲与小妹的归处,去汴梁寻这玉蝉另一半的主人,他比你年幼些,是我方才所说那位故友的后人。爹欠那人的,此生不还终难瞑目。寻到后若他无依无靠,好好照料他;若他过得很好,便不做打扰;这玉蝉你一直带着,去你想去的地方,遇你值得托付的良人,见玉蝉如见我犹在你身边看护着你。若是……那玉蝉另一半的主人生出危险之中,你将你二人各自一半的玉蝉拼接完整,去找一名叫‘邙’的屠夫,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爹……那人是谁?叫什么?我为何又要去找他?”
“……阿芜……你一定要找到他,定要……他是你来这世间的答案,我也便不欠她了……不……欠了……楚华,是你来接我了吗……是……吗……”
“爹!爹!爹……!”
“阿芜,阿芜……”王邪摇着她。
君芜不知何时从梦中醒,怔怔地看着王邪。
王邪见她满脸的泪水,神情凄楚哀恸,不由蹲身身手,抚着她容上冰凉的泪水,心生丝丝的疼意。
“怎么就哭了?”
君芜眨了下眼睛,“我,有吗……”说着,声音涩然。
眼眨了下,泪倾流得奔涌。
“我能抱你么?”突而,她道。
看不清他的模样已,只想有个肩膀,她可以痛哭。他爹死后,丧事,安抚母妹,愁计生计,防备高氏,连最痛的时间,都忘了给自己去找个出口去宣泄。
像是迟到的悼念与思念,许是这满园的杏花,混着清泥……勾起一种远思。
王邪起身将她头按在身前,抚了抚她的发,轻道:“此刻,你想怎样,我皆应你。”
君芜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压低声哭泣。
窗外,杏花徐徐下落,祭消着尘泥。
☆、第30章 叁拾·离与逢
天明,白露压杏枝,清阳煞好。
王邪去找君芜,但屋内空荡,只见一纸留书在桌上被一株杏枝压着。
王邪走过去,拿起那纸留书,轻念:
‘凉风至,君分时,已念;白露降,池非君,芜花;寒蝉鸣,自前程,良安;鸿雁来,翻云海,随心。’
“阿芜……”
群山连绵无尽的山崖间,君芜背着简单的行囊,照着早起公羊所给她指的路线,翻山而去。
行至半山腰,她站在山间,看向山谷那处杏花村深处的人家,不知他是否已看到她的留书,又是否读懂信中所写的意。
站了半会,君芜闭眼,再微微睁开,一口凉气呼进,又长长地呼出。她朝着蜿蜒的山崖继续行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群山白雾与艳阳间。
公羊的小屋前,王邪、卫风与他告别。
公羊先生一身青衫,风骨飘逸,客气地拉着王邪道:“你与那姑娘都是的,才住一日便如此着急地要走。”
王邪笑了笑:“也想多留住几日,与先生下一盘棋、煮一壶杏花酒、论天下豪情豪杰,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