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多年来或许是伪装或许是发自内心的懂事让她常常以礼待人,好自然是好的,但是与人总是有着那么几分距离,不论与谁都是有着很遥远的距离感的。
但是现在大夫人竟然为了她这么一个没根没底的庶女考虑得如此周全,无论是在哪个府上的主母,都是没有这般气量的。
她下意识地往晋安候那里看了一眼,得到的是晋安候鼓励的眼神。谢夙卿骤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端着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这一时半刻里竟然受到了前世所未曾享受到过的温情,这让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才好,就像是一个拿着金子的小乞儿不知道应当如何安置才好。
但是万般情绪只是在一瞬之间就被谢夙卿整理好了,她将桌上的卷轴往大夫人那边推了一下,然后跪下来趴在地上对着大夫人道:“恕夙卿不能领受大夫人的好意。”
大夫人的脸色这下就不太好看了,她有些困惑也有些难堪地望着谢夙卿:“夙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上我挑选的这几个夫婿吗?还是你心中早已经另有人选了?”
谢夙卿直起身子,望着大夫人和晋安候道:“夙卿的母亲是什么样的身份,想必大夫人和父亲心中都是有数的,夙卿也不愿意多提及,府上的姐妹夫人怜夙卿是个身世可怜的,也不曾多提及,这让夙卿渐渐就淡忘了夙卿的出身了。”
晋安候听到这里淡淡地道:“这你不必担心,无论你的母亲是谁,你都是我晋安候的女儿,谁敢欺侮你便是欺到晋安候府的头上。何必如此多虑?”
谢夙卿笑着摇了摇头:“父亲一向是疼爱夙卿的,夙卿心里知道。但是如今夙卿的选择却是和夙卿的生母有关的。母亲当年也算是伊人红粉,最终还是不过在匆匆年月里凋零了容颜,门前冷落车马稀了之后很快就郁郁而终。自然,夙卿是不能和母亲当年一般的,但是道理不是一样的吗?夙卿不愿意像母亲当年一样,将自己的青春年华都在没有意义的地方耗费,夙卿想做一些让自己年老色衰之后不会后悔的事!”
大夫人几乎被这番话惊住了,她没有想到一个不过十六岁的闺阁少女居然会想这么多的事,即便是谢云婧也不曾想过这种事,谢云婧在婚事这方面一向都是非常的期待,充满了少女的憧憬,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从谢云婧的身上看出来少女的风姿。
但是谢夙卿比起谢云婧还要小了那么多,竟然就像个阅尽千帆的女子了,眼界竟然有这么宽阔。
大夫人虽然知道谢夙卿不是平常的孩子,但是她的这一番话也是大夫人始料未及的。
而这些话对于大夫人来说却是充满了共鸣的,无论是哪个女子在年华消逝的时候都会对这样的话产生同样的悲戚,而大夫人也曾经迷茫过,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美好的年华就像是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晋安候听了也是有些震惊的,但是他不是女子,震动终究不如大夫人来得深刻,便沉吟了一会让对着谢夙卿道:“那么依你所言,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呢?你想怎么做才会觉得不后悔?”
谢夙卿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着晋安候的眸子:“夙卿愿以身报国,终身侍奉皇家!百年之后回首,即便是万般岁月皆蹉跎,仍然可以对着自己说上一句,我的一生还是有所用处的!”
晋安候愣了一下,良久才长叹道:“奈何吾家女生非男儿身啊!如今能有你这般想法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读书人和士族公子多半是为名为权为利,只怕那些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也没有哪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为了国家社稷而读书的!吾家有子凌云志,无奈却是女儿身啊!”
谢夙卿这一番话是早早就打好了腹稿的,因此说出来格外的深情饱满,也格外的从容不迫,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就说服了晋安候。
晋安候一同意,大夫人那边就好说了。但是大夫人还是要好好安抚的,不然她这么用心地为谢夙卿挑选夫婿,得来的却是她不当好心的拒绝,这样任谁都是不能好受的。
因此谢夙卿便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请了一番罪,大夫人在理是不当怪罪谢夙卿的,但是心里总归有些膈应,因此即便是恼了也是应当的。
现在谢夙卿这样诚心诚意地来请罪,大夫人倒也不好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况且大夫人虽然是玲珑心心眼多,但是还是有几分气量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主母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而很少受到老夫人的责罚的。
因此她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谢夙卿几句,然后便让谢夙卿走了。
谢夙卿其实自己也很过意不去,没道理别人给你费尽心思地找好婆家你却是一句不愿意便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