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很广阔,夕阳斜射进密林里,橘红色的斑点落在他二人白色的衬衫上,有一种时光斑驳的错觉。两个人在树林里找了个多钟头,也没有找到镯子。
程清璇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听到了穆兰夫人的声音:“刚才有个男人将镯子送回来了,说是他送完孩子回去,在路上捡到了镯子,猜到应该是孩子们的,就给送了过来。”
“那个人走没?长什么样?”程清璇暗忖,应该好好谢谢他。
“已经走了。那个人很年轻,很白,穿着一身白色的现代汉服。天也快黑了,你们早些回来。”说完,穆兰夫人挂了电话。
既然镯子已经找到了,两个人也打算回去了。
幽居眺目望了眼这片密林,忽然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68年的时候,我也来过这里狩猎。”他说完,突然想起他还在树林里见到过一栋别墅。“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栋别墅,那别墅门前立着一块板子,上面也有叠加的五角星。我们去看看还在不在。”
听幽居这么说,程清璇也有些好奇。
叠加的五角星么?
抱着好奇的心思,程清璇点点头。“去吧。”
幽居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带着程清璇往前走。两个人走出密林,面前的视线,突然变得广阔起来。百米草坪的尽头,那栋别墅静静地矗立着,幽居看着那栋别墅,露出微笑。
“果然还在!”
别墅不大,却显得十分静谧。
别墅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门外没有那块木板了。
“板子不在了。”幽居觉得有些遗憾,应该让程清璇也看一看的。“那回去吧。”程清璇握紧幽居的手,两个人刚转身要离开,那别墅门却开了。
听到动静,幽居跟程清璇同时转过身望去。
身穿燕尾西装的老管家是真的老了,还戴上了老花镜。他穿过花藤小路,打开院子外的木门。“先生夫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好熟悉的对话。
幽居想到自己第一次误打误撞闯进这里,老管家的开场白也是这句话,便忍不住笑了。他牵着程清璇走向老管家,幽居盯着老管家的脸看了许久,才说:“您也老了。”
老管家动了动眼镜,疑惑问道:“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
幽居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管家可能早就忘了他。
他记得,老管家当年说过,他们家先生在国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国外。“老管家,程先生在吗?”这样一问,老管家就该想起,他们是见过的了吧。
闻言,那老管家眼神突然变得疑惑起来。他眯着眼打量了幽居许久,突然说:“先生莫不是记错了?我家先生不姓程,我家先生姓蒋。”
姓蒋?
幽居觉得奇怪,他明明记得,上一次见面,这老管家说他家先生姓程的,现在怎么又姓蒋了?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程清璇见天色晚了,不得不出声提醒幽居:“或许是你记错了,幽宝,天快黑了,默默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幽居嗯了一声,他对老管家说了声打扰了,这才牵着程清璇,转身走进密林里……
那一双脚,**着,没有穿鞋。
那个人从二楼走下来,他踩着厚厚的地毯,走出了别墅。站在夕阳下,那个人皮肤白皙得像是用玉雕琢的,那一双黑如墨的眼里,装着满世界的善良跟潋滟。
老管家转过身,看见那人,便恭敬地唤了声:“先生。”
先生点点头。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上面写着《黎明的承诺》。先生走到花藤旁的木吊椅上慵懒地坐下,他伸出手翻开书,露出左手手腕上那串红蜜蜡手链。
书已看过一部分,他直接翻到标记的页面,一眼,就看了这样一段话:
“在这么幼小稚嫩的年纪被如此喜爱着,这样不好,会使你养成坏习惯。我们寻找、期盼、等待。当母爱降临,生命在黎明时分许下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此后,再有其他女人伸出双手,把你紧抱进怀里,这只不过是慰问而已。我们总会回到母亲的坟前,像条被遗弃的狗一样哀嚎。”
如翼的唇一张一合间,也跟着念出了这段话。
刚转身离开的程清璇跟幽居听到这人念完这段话,他们同时诧异地转过身,就看到了那个如此年轻的‘蒋先生’。
那个少年,十六七八。
他就那样坐在吊椅上,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衫,捧着书本的手指修长,十分漂亮。他有一对像翅膀形状的粉色的唇,他有一个偏窄却挺的鼻翼,他有一双这世间最纯粹清灵的黑色眸子。
像是有所感应,少年目光轻轻地流转,看见了草坪上的夫妻俩。
少年平静地注视着幽居与程清璇,目光很干净,干净到,好似灵魂都一尘不染,好似他这辈子,都没有记忆。他就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玉,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眼,便能看到最善良的深处。
幽居看着那个人的脸,心里突然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痛起来。
幽居垂落在腿边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他抖了抖嘴唇,那些一直模糊的记忆,那张空了一处的照片,那个拍卖走程清璇手稿的人,那个陪他过年的人的模样,此时此刻,全都在幽居的脑子里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