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欲盖弥彰的说辞,怎能骗得过宋熹?
他紧盯谢贵妃惶恐的面孔,皱了皱眉头,没有动弹,却觉得身上每一处肌肉都“滋拉拉”疼痛。看着那一出人伦悲剧,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等他再睁开眼时,眸子已平静了不少,似乎已从先前那一幕中整理好情绪。
“父皇是突发恶疾,因病驾崩!”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斩钉截铁。
从幽幽的风中传入耳,谢贵妃微微一怔。
她了解儿子的意思,可也知道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众目睽睽,很多人都看见了。东寂……咱们瞒不了人的。”惨笑一声,谢贵妃慢慢从榻上起身,每一个字都说得虚软无力,也有些语无伦次。
“弑君之事总得有人担负责任,才能堵住悠悠众口。玉嘉她……不能,这件事也不能让人知道,我是母亲,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所以,弑君的人,只能是我……东寂,母妃也没什么活头了。关冷宫,还是以死谢罪,只要是为你们兄妹好……母妃都可以的……”
“不必说了!”宋熹厉目望她,眉间似有不耐,“我自有法子。母妃等下先把玉嘉带回宫去。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
儿子长大懂事了,是一件欣慰的事。
谢贵妃看着宋熹,目光有哀、有悲、也有喜。在她的心里,儿子一直还是当年嗷嗷待哺的小儿,还是不及她肩膀高的稚子……不过转眼之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男人。
她似乎有些意外,连道几声“好”,目光又不由自主望向宋熹的身子,“可我儿伤势未愈……母妃虽不懂国事,却也知道,朝中有异心者不知凡凡……如今你舅舅不在了,谢氏一脉也不知能有几个人会帮衬着你。你以病躯,如何驾驭朝臣?”
宋熹没有说话。
他望向闪烁的灯火,好一会,幽幽道:“我有萧六郎。”
谢贵妃吃惊地愣住,“你疯了?他怎会帮你?若萧家执意要扶宋骜上位,这样好的机会,他又怎会错过?我儿要早做打算才好。”
“嘭”一声,宋熹拐杖杵地,慢慢站起来。
他似是胸中已有决断,转头望向谢贵妃:“自古君亡,太子继位是天道正理,无人敢反对的……萧六郎,他也不能。”
“可是这……”谢贵妃张了张嘴巴,似乎还要再说,可宋熹却不给她机会,慢慢撑着拐杖,艰难地转过身子,头也没回地道:“母妃把玉嘉照顾好。剩下的事,不必操心了。”
在谢贵妃看来,至化帝突然死亡,儿子身为太子,继位虽然是理所应当,但萧乾在朝中势力庞大,还手握重兵,他若是趁着此时找个借口,拥宋骜继位,也能得到众人大臣的拥戴——毕竟墙头草太多,在谢忱死后,她已不敢奢望谢氏那些部从门生还能忠心于他们母子。
而且,若他们抓住皇帝的死大做文章,很有可能会因此毁了她的儿子……突然的,她有点后悔先前的轻率之举。
“东寂……”
似是感受到了外间风雨,谢贵妃打了个冷战,冷不丁唤住儿子,满身鲜血地走过去,裙摆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弯弯曲曲的血痕,看上去有点儿触目惊心,“母妃对不住你——”
宋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谢贵妃突地提起长长的裙摆,重重往地上一跪。
“都是母妃不好哇……”
听见身后响动,宋熹转身,却无力扶她。
“母妃这是作甚?”
谢贵妃已是梨花带雨、泪流满面,“母妃是个没用的人,什么也给不了你和玉嘉……生为人母,保护不了女儿,还拖儿子的后退……我是个没用的娘……如今你父王不在,咱孤儿寡母的,你得多艰难……”
“母妃起来吧。”宋熹声音很轻,略略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谢贵妃微垂的头顶,无奈一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好好与玉嘉待在宫里。千万不要再做什么傻事,那才是给我添乱。”
谢贵妃微微一滞。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有一双这样精明的眼睛了?
就在前一刻,她还曾想过“以死谢罪”,一力承担至化帝的死因。
纸包不住火,她知道这件事是盖不住的。她想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以免牵涉到他的地位。可从东寂的表情来看,他并不需要她这样的付出……谢贵妃扯了扯衣袖,突地有些手足无措,跪在地上看着儿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妃害怕吗?”宋熹突地问。
谢贵妃拭了拭泪水,点了点头。
一刀下去,弑君弑夫,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害怕。
宋熹艰难地垂下手要牵她,“有我在,母妃不用怕。”
“东寂……”谢贵妃看着他孱弱的身子,不敢搭手。却慢慢自己撑地爬起来,哽咽着嗓子抹眼泪,“你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妃了。”
“是!”宋熹不再多言,“按我说的做,回宫去。还有……”他又看一眼依旧蜷缩在床头,像失魂般狼狈的玉嘉,默了片刻,“好好照顾玉嘉,她吓到了。等一下我会安排太医过来为她看诊。”
“好……”谢贵妃哽咽点头。
宫殿外面的侍卫与宫女并未散去。
他们不敢入殿,等待了许久,但情绪还在激昂状态。
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已是人心惶惶,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都在等待后续。看见太子殿下出来,人群小声的议论停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宋熹。
大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