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康浩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关于我的家庭的故事。”
那是一个传奇般的故事,康浩楠的外祖母曾是旧上海资本家的女儿,因为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而与他私奔到了东北,在这里安家生下了女儿。动乱的年代里生活得不到保障,祖父无奈之下去煤窑挖煤,却死于意外,只留下母女二人。祖母一生只爱祖父一人,听说丈夫去世心智大乱,终于抛下女儿投河自尽。康浩楠的母亲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同样也继承了母亲的痴情,认识康伟业时,她正要被养父母嫁给一个年长很多的男人。
“对那时的母亲来说,父亲的出现就像一个神话,或者说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像的王子。”康浩楠的目光沉浸在回忆里。
夏冬完全可以理解康母的心情,哪怕是在几十年前,康伟业无论是出身还是经历都是辉煌的,成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对于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女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童年的时候父亲待母亲还是很好的,当然那个年代的人也很少会讲究家世背景,而且爷爷也并不讲究门第,所以那段日子我们的家庭很幸福。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父亲遇到了l的母亲……”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显然这并不是一段快乐的回忆。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母亲并没有怀疑他,直到她在一次聚会上遇到了l的母亲,也许是母亲从没有出现在父亲的朋友圈中,也许是父亲故意隐瞒,那一天,代替母亲坐在女主人位置上的居然是l的母亲。那天我也在场,父亲看向母亲的目光并没有愧疚,就像母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是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那时我就站在母亲身边,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直到抓出淤青。回去后母亲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几个月,我守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直在流泪。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多年,直到我认为自己已经成年,我去找父亲谈过,也曾经找过l的母亲,可终是没有结果。母亲知道后沉默了很久才拉着我的手说‘傻孩子,那个女人的家里对你父亲帮助很大,妈妈又能帮他什么呢?’。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母亲做为一个孤女的心情。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她连离婚的勇气……都没有。”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夏冬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可沉默了片刻他却继续道:“从那以后母亲就搬到这里住,带着我。后来我想,那时候父亲并不看重我们母子,或者他以为我不会是他唯一的儿子,直到l上了大学,他才明白也许这辈子不会再有儿子了,然后他找到了我们,那时候母亲已经病的很重无可挽回。他做了很多,可我想大半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一生经营的生意需要有一个继承人。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她依然爱着父亲,她希望我顺着他的意思,还盼望着这个家能重圆。可是直到她去世父亲也没有让她搬回家里,她带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走了……”
他垂下头,声音有着压抑的哽咽,黑暗里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绝望与愤懑。她伸出手拉住他,他的头低下来,俯到她的身前,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掌心里。
“浩楠……”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虽然很久以前就曾听过康伟业的家事,可是真正听它由康浩楠叙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与成熟,她一直以为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却从未想过他的心中藏着这样深沉的痛楚。
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所以他才会拒绝接受父亲的安排,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他才会与那些纨绔子弟有所不同。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夏冬坐在沙发上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康浩楠浓密的头发,而他却静静伏在她的腿上。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夏冬看着月光平静地问。
“看到你的时候经常会让我想起母亲,”他侧着头看着窗外:“明知你们是不一样的性格,可却总是不自主地将你们联系在一起。还记得你来明诚的第一年吗?那个冬天也和现在的一样,既长又寒冷。”
她怎么不会不记得,就算记忆无数次强迫她遗忘,那段回忆却像长了根一样盘踞在她的心里。那个夜里她走了平生最长的路,等待了平生最久的时间,可是得到的却是平生最失望的答案。长久以来她都在劝说自己,那并不是伤心,只是失望,在看到何意轩另寻新欢时的一种属于女性的虚荣的破灭。
“你爱过他。”康浩楠平静地道:“夏冬,你爱过何意轩是不是?”
仿佛被什么刺到一般,夏冬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可很快却被康浩楠握住,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仿佛能抚平一切的不安。
“浩楠,提这些做什么。”夏冬勉强笑了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要回避,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过他,是不是?”
黑暗里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为什么还要问?我已经说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与我无关。”
“承认这一点真的有这么难吗?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敢面对?为什么你不敢再爱,为什么你不敢说出你的真心话?”康浩楠扶着她的肩膀:“你也知道治疗伤痛的方式只有一个,逃避永远也不会走出他带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