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宫女们迅速地捡拾着碎片,随后无声地退了出去。苏相宜面色一点一点地缓和过来,她握着那道圣旨,拂了拂上头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有空随我去拜一拜沉月宫里的那位贵人。”
她看得清楚,那是个男子。那也没什么,哪个帝王没有一点狎昵心思,天子冠冕下也是个正常男人,见着皮相漂亮的总有那么点征服欲,玩一玩深宫养金丝雀的把戏。要是个女子,或许她还要忌惮不甘上几分,但眼下她是没什么好过分忧虑的。只要她能诞下一儿半女……苏相宜唇角慢慢翘起来,她轻松地委身坐在妆台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
玉梳顺着发丝缝隙滑过,被搁置在一旁。
萧湛半睁着眼偏过脸去,又被萧辰扳了回来。他索性合上了眼,因为无力的身子完全地靠在萧辰怀里,看起来亲密至极。
萧辰垂头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萧湛无法转开脸,他狠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湛儿,”萧辰细细地抚过萧湛的长眉,“我并没有伤害你,为什么你总想离开我呢?”
萧湛不言不语,唇上咬出一点白印,透出红色,几乎马上要皮r_ou_开裂渗出血来。
“不吃饭死不了的,昨晚喂你喝的参汤,你都咽下去了……”萧辰温柔地笑起来,却叫人更加毛骨悚然。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萧湛抬起来的手腕,把那具身体搂得更紧了一些,“你要是打定主意这样一辈子,我也没有关系。只是那药对身体不太好,我也想听你说话……”
萧湛倏而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声音饱含着压抑的痛楚:“……那我现在是谁呢?……明明说好了的,明明萧湛会死在凌迟的刑场上……”他说这几句话已经用了极大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喘着气,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忍听下去的哀求,“……哥哥,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去守皇陵,流放边疆都可以,就算你后悔了现在处死我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哥哥,我昨晚梦到母后……我想……去见她……”
萧湛微微皱眉,困惑不解:“我不会让你去受苦的……更没有想过要你死……湛儿,陪着你长大的人是我,你连先皇后的样子都不记得,为什么要梦到她?”
萧湛头靠在了萧辰胸膛里,半张侧脸白的透出一种青色,瓷片一般,没有一点生气。他呼吸慢慢宁静,却突然身子动了下,猛地前倾喷出一口血来。
鲜艳的血触到皮肤上,竟然是热的。那一瞬间萧辰抓着萧湛的肩膀,厉声喊:“来人!”
太医院的陶晏年过五十,正在眯着眼瞅一味药材,还没瞅出是什么药材,就这么十万火急地被抬进轿子一路送到了沉月宫。
外间已跪了几个太医,见着陶晏纷纷神色大松,大有被救赎之感。
“……皇上,”陶晏正要行礼,萧辰一把托住他,“免了!”
鲛纱金丝幔里伸着一截手臂,笔直削瘦,青筋在近乎白到透明皮肤上微微凸出,垂下的指尖微末的几点,叫人觉得脆弱得像一点琉璃瓷。
陶晏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搭上了那截手腕。他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松开手侧过身去,捋了捋胡须:“请恕老臣直言,病症五内郁结,除此外无硬疾了,但脉相轻滑,气若游丝,老臣恐怕……”
“他若因为您耽搁的这几句话功夫死了……”萧辰把那截手臂掩回帐子里,轻轻笑了声。
陶晏起了满身j-i皮疙瘩,他迈出外厅,随手拍了下一个跪着的年轻太医:“去……”
珍藏数十年的老参被取出来,足有成年人胳膊那么粗,一刀一刀地切成片煮成汤,灌进了萧湛口中。虎狼药生生地把萧湛的命吊了回来,他烧了五日,面上的潮红才褪下去,十分争气地没辜负太医院一帮太医的日夜祈祷。
萧湛觉得自己像被一团棉絮裹着,密不透风像要把他捂死,却又叫他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他一头栽进黑暗里,一会儿见的是先皇拿一杯鸩酒递给他,又看见长宁把白绫悬上房梁,一会儿却又是他自己握着短匕刺进苏洋心窝里。
惊惧直冲头顶,萧湛醒了过来。
付青动了一步,拱手轻声道:“殿下。”
耳朵里的嗡嗡响声如潮水般退去,萧湛模糊地笑了一声:“……你喊谁呢。”
“陛下晚上便来,末将在此保护殿下,”付青站直,神色没有因为萧湛的话有一点变动。
萧湛轻轻地道:“皇城禁卫军统帅,做的这是什么活计……”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头转过来,视线便落在了付青身侧悬着的腰刀上。
付青下意识握住刀柄,往后退了一步。
萧湛撑坐起来,又笑起来,眼睛里也有笑意,有了不少生气。他下了床榻,甚至主动喝了一口水,仍然笑着:“有付统帅在,我自然是死不了的。”他把木制的杯子在掌心里摩挲着,喃喃道, “我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呢……”
萧湛推开屋门,付青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大门闭着,萧湛随意地用手拉了下——竟然开了,没上锁。他愣在原地,迟疑地转头看了看付青,试探又小心地抬脚。
两把长枪“锵”地交错在萧湛面前,寒气把他扑得往后仰了仰身子。
“殿下……”付青低声道。
“苏才人到,”怜儿人没看到大门边,就先喊了一声。
接着萧湛便看见一个衣着明艳的女子款步出现。她拿手绢掩着口,微微福了福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