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们摔下山崖,期间霍邦一直用身子护着他,受了内伤不说,右肩还被树枝插穿了一个窟窿。他们怕平教又用什么追踪的蛊术寻到那些山崖之上的尸体,于是连夜便摸着山崖下的树丛逃了。
一路上,既要躲避平教,又要防着追兵,霍邦警惕,不论晚上睡山洞还是栈,霍邦皆要在门外守着,将入鞘的弯刀抱在胸前,像一口青铜钟般坐着,以免封若书又在哪个不留意的时候被抓了去。
再经历一次从山崖上险些失去他的痛感,他宁可去死。
只是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守夜,一直没有修养,内伤外伤交加到一处,皆没有好转的趋势。
封若书将他的衣衫掀开,看到那处溃烂的肉都翻出来的伤口,清淡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条麻绳。他让他坐下,拿来水和酒,一点一点帮他清洗。
霍邦受宠若惊,一动不敢动。
封若书的眸子冷冷的,“等你伤好了,我就回华泱。”
凝滞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他的话很低沉,一面说话一面上药。由于弯腰的动作,身后的头发顺着衣料滑到身前,遮挡了许多视线,于是他随手拿了桌上没用的筷子,将头发草草盘了一下。
霍邦的眼神落上其中漏掉的一缕青丝,眼神波动了一瞬,道:“我倒宁愿它溃烂流脓,一辈子都好不了。”
“能好。这药是我从封府带出来的,两三日就能结痂。”
霍邦说着就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擦药的手,“那我不用药了。”
封若书似早料到他的反应,没问他为何如此,只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他,“霍邦,你觉得这样有意义么?”
霍邦道:“有。”
封若书拔高了声音:“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是要回去的。”
霍邦仍旧雷打不动,“我的意义,就是阻止你。”
封若书深呼吸了一下缓解怒火,企图晓之以理,“我父亲助大王登上王位,我身为人子,理应要辅佐于大王,固大容千秋万代之基业。”
显然,霍邦也有他的道理:“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何况你这些年做的已经足够多,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该报完了。”
况且卫临寰对他并无恩情。
“即便恩情两清,但我身为臣子,如今犯下这样的罪行,必定也是要回去请罪的。”
“罪不是你一个人犯下的,你何以要一个人承担?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所有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扛?”霍邦正视他的眼睛,态度很是强硬,“军师若没有其他理由,只是为了回去谢罪,霍邦不会答应的。”
“霍邦,你不知道。”封若书想到静和千里给他传来的密信,想到方羿竟然骗了他,心里就烧了一股窝火,“现在华泱在谁手里都说不清楚。”
霍邦疑惑,“什么意思?”
封若书道:“你觉得方羿就只是单纯地劫法场么?你觉得他逃亡就只是单纯地逃亡么?”
“当然不。侯爷是想跟小安过无拘无束无忧无扰的平民生活。”
封若书轻轻一笑,“霍邦,我只问你一句。”他慢慢将眼神挪到眼前人的脸上,徐缓且郑重地问,“如果方羿有一日造反......你会起兵助他么?”
“他不会造反。”
“万一呢?”
霍邦似乎被什么东西难住了,低头想了许久,方才道:“能造福百姓的君王,霍邦没有二话。”
“哈哈!”封若书听到后发出一阵冷笑,嘲讽又心寒,等笑累了还仍旧勾着唇角,冷冰冰盯着他,“荒谬至极!逆臣犯上作乱,行不忠不道之事,你竟想助他!”
但是霍邦下一句话出口,他便笑不出来了。
霍邦说:“当年,大王不也这样登上的太子之位么?”
那场血案,只是不经常被人提及罢了。
封若书为官,是为了父亲。
方羿放弃王位,是为了百姓。
退一步讲,现在王室中尚未有君王之材的公子,如果真的有一位侯爵摇身一变成君王,而他这仰慕了方羿数年的人,自然应当继续仰慕。
站在方羿的角度来讲,他拿这王位,是情理之中,放弃王位,只在情理这二字间,多了一股浩然心胸。
“你觉得我不比方羿豁达,看不开,放不下,对么?”
封若书侧着蜡烛,纤柔的面孔一半在微光中,一半在黑暗里,半柔半邪。
霍邦看他这样子,心里都揪了起来。
“军师,你有你的坚持,侯爷有侯爷的决定,这本身便不一样。但你们二人没有对错是非之分,都是我霍邦一生敬仰之人。”
封若书没将他的话入耳,只冷淡着道:
“若他起兵造反,恐怕担不起豁达这二字。”
他见到密信的那一刻起,对方羿所有的容忍和退让都已经荡然无存了。他之前出手劫了法场,放方羿远逃,还跟他指路遁往临沧,现在想来只觉可笑。
方羿会骗他,但静和不会。
“这重要么?侯爷豁达与否,放弃与否,起兵与否,这都与军师你没有关系。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出发点都应该是你自己,你该为自己着想。”
封若书加重了语气:“我是国师。”
怎可能一心为己?
霍邦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但今日对着封若书,他将心里憋的想的都一咕噜说了:
“对,但是你前半生做的已经远远超过寻常国师一生的功绩,你那些推行的政策和律法,足够让大容兴旺三百载。立国之本是兵,固过之本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