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我找得你好苦。”

这是又梦到什么打仗的情景了吗?哑巴的脑袋晕晕乎乎,没做多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哑巴觉得壮汉人挺好,老实,话也不多。家里力所能及的杂务也都帮忙,分明是病人,反倒对无病无痛的哑巴嘘寒问暖,仿佛自己才是照顾人的那个。

这很是不错,起码让独自生活了十几年的哑巴,头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

只是,他这个“家人”有一点不好——他老是时不时朝自己看,那眼神有些怪异,好像自己是个熟悉的故人,还是那种他忘了很久,努力想要记起来的故人。

哑巴在写字板上问他,他便仓皇收回眼神,半晌,又不甘心看过来,问:

“咱们......以前见过么?”

哑巴摇头——他发誓,壮汉是他这辈子见过的,身形最魁梧的人。

严格来说,是身形魁梧,同时还面容俊朗的人。

每当这时,壮汉就挠挠头,说:

“可我总觉得咱们见过,我明明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但看到你,就觉得心里很踏实,很想保护你,很想......”

壮汉心里冒出个唐突的失礼的词,赶忙住口——该死,差点就说出来了!

哑巴其实跟他有同样的感觉,不然,他才不会把这来历不明的壮汉捡回家。他垂首,将对方的话想了想,在木板上写到:

“或许上辈子见过吧,谁知道呢?”

壮汉笑了,“或许吧,说不定咱俩上辈子还有过命的交情呢!”

两人相视一笑,哑巴放下写字板,钻进被窝,睡觉。

壮汉识时务地躺在他身边,将人环住,取暖。

十几日后,壮汉的伤渐渐结了痂。

只是为了照顾他,哑巴的肩上磨破了一层皮。但是上药得花钱,这钱花了,吃饭和给壮汉抓药的钱就少了,壮汉的伤,就迟迟不能痊愈。故而,他便熬着,撑着,瞒着,装作什么也没有。

壮汉每晚都抱着他睡,比棉被还暖和。几日下来,哑巴睡得很踏实,眼睛下面那一团青黑也终于消散了去,衬得眸子如雪山深处的泉水,似有无限光芒。

那日,渔村下了很大的雪,码头也扎扎实实积了一尺,寸步难行。

到半上午时,雪停了,码头的苦力却没几个。

太冷了!

不过哑巴却很是开心,苦力少,分给每个人的活计就多,顺理成章的,工钱也多。

只是他低估了九寒天的寒气,也高估了自己本就不值一提的体力,积雪被踩踏成冰,走上去很滑,加上哑巴本来就身单力薄,一袋米扛在肩上左摇右晃,没多久就摔了个狗啃泥。

“哑巴,听我的,回去吧,现在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干活。”

监工看了不忍心,忙把他搀起来。

哑巴喘着粗气起身,抬手揩去脸上的碎冰,看向监工,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意思是,没钱吃饭了。

监工看懂了他的意思,道:“没钱也不能不顾身子,你要是缺钱,我先借你一些,你撑过这冬天,来年再还我。”

哑巴连忙摆手——他没有挣钱的本事,有上顿没下顿,要是这钱借了来,不知何时能还清。

而且,监工家里也不宽裕,他也不喜欢无缘无故欠人情。

监工啧了一声,又道:“你本来病痛就多,再这样下去,挣的钱都拿去看病了,不是人钱两散么?”

哑巴不为所动,把监工塞给他的钱又还回去,感激地笑了笑,又弯腰去捡地上的麻袋。

只是,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自己的麻袋嗖地被别人抢了,哑巴自然惊愕,顺着那只宽厚的手看去,却大惊失色——是壮汉!

壮汉将麻袋立在跟前,不悦、心痛、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口,脸色并不像平时那样轻快。

“你不是说,你帮人做账来了吗?”

壮汉想着他身子薄弱,一袋米几乎都要将人压垮,故而不让他出来卖苦力。

但那些账房先生多半是掌柜的亲朋好友,再不然,就得塞点银子,方能得这么个差事。哑巴没有这样的路子,除了卖字,只能来码头。

他怕壮汉生气,于是就骗了他。为了演戏像一点,他每日出门还装模作样地拿了算盘。反正他们约法三章了,壮汉不能出门,也不会知道他骗他。

“为何骗我?”

壮汉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他盯穿。

哑巴没有带写字的木板,只得硬着头皮比划了两下,意思是——“我需要钱。”

壮汉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绳,道:

“你救我,我感激不尽。这样大的恩德已经让我铭记一辈子,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但那些药不便宜,我的伤自己也能好,不用再上药了,你大可不必拼死拼活来挣钱。”

哑巴被数落得很不高兴,违心地比划了一下——“我给我自己花的。”

壮汉见他仍是欺瞒,于是轻轻点头,“好。”

语罢,手臂一个施力,将麻袋扛上肩,绕过哑巴,阔步朝前走。

哑巴急了,连忙追上去,两臂一横拦在他身前。


状态提示:第2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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